文╲妙南（佛光山叢林學院院長）

惺，乃清醒覺悟的意思。鏡虛禪師，自號惺牛鏡虛，乃在大徹大悟之後，自知不再受五欲塵勞束縛，以「惺牛」為喻，不像世間的牛被迫犁耕，任由主人在其鼻孔穿洞，東拉西扯，不得自在。

那麼鏡虛禪師為何用覺醒的牛來自我比喻呢？原來在三十五歲的時侯，受友人轉語點撥：「做一隻沒有鼻孔的牛。」其弟子憤怒友人不尊敬，但鏡虛禪師卻當下大悟，既然沒有打洞的下手處，便可從此任運自在。故開悟詩偈云：「忽聞人語無鼻孔，頓覺三千是我家，六月燕岩山下路，野人無事太平歌。」不再受外境、業力的牽扯束縛。

欣羨祖師大德，在其修行歷程中的起伏與安然，想起自己回到佛光山念書，是在當時供奉佛牙舍利如來殿，抽到了一張法語「隨緣任業許多年，枉作老牛為耕田；打疊身心早歸去，免教鼻孔受人穿」，當時不明白偈語的意思，卻對一句「免教鼻孔受人穿」，印象深刻。到底終其一生，我跟著家人、社會的期待，忙忙碌碌，所為為何？是誰在我的鼻孔打了一個洞？又要把我牽扯到哪裡去？

來山十多年，煞有其事的修行，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像，找到回家的歸路？鏡虛禪師做為韓國禪宗的革命者，在其尋覓山下路，以三千世界為家的旅途中，力求在眾生中實現禪的理念，並不在閉關中求自我解脫；而我則感謝，值遇家師星公上人，他從不強求弟子們，卻與時俱進、循循善誘。

最近佛光山大悲殿圓滿了新寶橋、蓮花燈、觀音菩薩金身、琉璃瓦，其實還有一項，弟子們花最多時間討論的：「到底要不要裝冷氣？裝了冷氣會不會沒有道氣？」我記得師父的回答令我震撼：「冷氣在過去是奢侈品，現在則是日常品，修行不就應該正常化嗎?!」當下，我理知，回到人間、正常修行，才是修行的歸途；能正常，鼻孔才不被打洞。

也有很多疑問，人間佛教的修行次第？妙凡法師在一次請示的過程中，家師提到「信、解、行、證，不就是次第嗎？福慧雙修，不就是次第嗎？這些都有，可是如果做不到，這些都沒有用啊！」於是家師再一次強調，「次第就在我們的行為裡面、生活裡面，我做人慢慢的慈悲增上、智慧增上、我的機緣增上……」於是，我深深理解到，家師的「人間性格」是一種可實踐、可操作、可進步，不再被傳統束縛的一隻「沒有鼻孔的牛」。

昨天聽學生分享，他如何說服反對的父母，成就他回來學院念書。他在學院擔任知賓，經常要泡茶，過年回家，他熟練的泡上一壺又一壺的茶，演說「茶禪法義」，最後讓父母見到從來不需要做家事的孩子，獨立成熟的進步，於是欣喜送子回山學佛。

我跟其他師長分享時，大家拍案叫絕。修行路上，其實並不孤獨，身心裡都住著一頭沒有鼻孔的牛，但盼疫情、親情、人情、世間情羈絆著的我們，能早日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