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蕪庸

從年輕就愛到處趴趴走的阿嬤，現在九十歲，每天還是喜歡坐輪椅出去晃，看護瑪露每天帶她早上逛一次菜市場，下午再去附近散步，有時候甚至搭捷運去到圓山、淡水。

有天早上，應該到了阿嬤要去菜市場的時間，外面好天氣，卻見她還坐在沙發翻找茶几下那疊舊相本、信封等等的雜物，看到我也像沒看到一樣，不像平常會找我聊天，趕著出門的我也沒多問；到了下午，回家見她還是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為她只是愛睏沒精神，我也不以為意。

晚上，她忽然來敲我房門，氣沖沖對我發脾氣，似乎把一整天的鬱悶都傾洩出來：「輪椅壞去了，都無人要修理，害我不能出去！瑪露！瑪露！」她忽然喊了起來，卻又繼續對我說：「叫瑪露去別人家做工作吧，妳以後出去買東西給我吃就好了，我不用出門了啦，反正我老了！」

她就這樣沒頭沒尾把這些話丟在我臉上。瑪露和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又拖著腳步走到客廳，翻開她手掌大的紅色電話簿，拿起電話不知道撥給誰，只聽見她對著話筒一直問：「妳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要帶小孩來找我？什麼？妳今天不回台北？那我怎麼辦？沒有人要理我了啦，不然妳先開車來接我去妳家住啦！」原來她轉移目標到姊姊身上了。

我問瑪露今天發生什麼事，才知道原來是輪椅壞了，阿嬤不能出門，整天心情很差，才這樣到處「揮」來「揮」去牽拖別人。

我趁著空檔躲回房間，避開怒火，查詢輪椅維修服務和聯絡廠商，得到回覆是三天後才能處理；找附近的輪椅租借，不是需要準備文件就是剛好遇上休息日，都是要等。

我向阿嬤解釋說最快後天輪椅才能送來，但她也不管，繼續亂發脾氣。我想轉移她的注意力，看到外甥的嬰兒車閒置在客廳牆邊，我開玩笑：「不然妳先開這台出去啦。」

原本叉著腰生氣的阿嬤，轉過頭專注看著嬰兒車五秒，眉頭鬆了，原本被怒火覆蓋的黯淡眼神也瞬間亮了起來，對瑪露說：「來，妳推這台帶我出去！」

我和瑪露不敢相信阿嬤竟然如此認真看待這個玩笑，我們都笑了起來。

「阿嬤小baby！」瑪露去推一推嬰兒車說。

阿嬤想了想，也意識到多荒謬，自己笑著說：「我若是坐這台嬰兒車去菜市場，一定會上新聞。」

但阿嬤仍不死心，眼神又搜索了客廳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一台三輪車上，是後面還延伸出長長的把手，方便父母控制方向的款式。阿嬤說：「不然這台好了，瑪露可以在後面推。」

阿嬤為了出門，簡直想像力無極限！和家人討論的結果，也不等送修和租借了，大家都沒辦法多承受一天阿嬤的奇怪要求，決定舊的捐出去，當天直接買一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