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沛晴／台北市北教大語創系

粉橘色的夕陽，把你瘦弱的身軀拉得更長了，你看著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經過，孩童們仍在同一時間下了娃娃車，下班的人仍開車經過同樣的街道，生活日復一日，平淡且安穩。你每日都花好長的時間端詳著門外的光景，這個你住了近百年的老地方，看不出你眼神中的疲倦厭煩，卻有那麼一瞬間，佝僂的背影襯出了些許的孤獨感。

小女孩拎著小凳子，吃力地跑到你的藤椅旁，好奇你在看什麼；或許你真的沒在看什麼，你只是在等待，等待著夜幕低垂，明月升天，又是一天的結束。「叩！」小女孩故意用小凳子敲擊地板，想引起你的注意，你只是輕輕瞥了小女孩一眼，沒有出聲。這是小女孩最喜愛的時刻，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就只是一種習慣。背光使我看不清楚你的表情，卻有一種柔和溫暖的感受，使我的困惑都暫時跌入了失重狀態。兩個被夕陽擁抱的瘦小身軀，沒有交談聲擾亂我的聽覺，在我的瞳孔縮放之間，驚覺這個畫面像是一張圖畫，讓人看到就難以忘懷。

其實，你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吧！儘管你曾經扼腕是個女孩而不是男孩，但你的愛在你拙劣的隱藏下更顯得一覽無遺！像是，你總是準時用嚴厲的口吻催促女孩上學，卻默默的在便當袋裡塞了一塊餅乾，放妥在腳踏車籃子裡；像是，你總是數落小女孩學彈鋼琴、跳舞沒有出息，但是當小女孩比賽得了名，你拿著她的獎狀看了好久好久，生怕會忘記一樣，笑得比任何人開心；像是，你牙齒總是咬不動幾塊肉，嫌棄似的給小女孩，說是丟掉也浪費，仔細一瞧，每次剩下的都是最嫩最好吃的那塊。

雖然你曾不小心忘記小女孩，但是在小女孩的記憶深處，你總是溫柔的微笑著。苦茶糖的香味、一大串鑰匙和褪色的褲子發出的摩擦聲、沙啞的聲音以及音量調到最大的動物星球頻道，都是屬於你的氣息。歲月像冰做的風鈴，聽見其透亮悅耳的聲響，忘記它正迅速消融。雨天，窗外垂成一簾透明的瀑布，潺潺而瀉。清明前後的雨很溫柔，落在身上幾乎沒有感覺，但不知不覺中，滿臉的雨水漸漸使我睜不開眼。那天，黃昏正好下著太陽雨，溼淋淋的柏油路上好像灑滿亮晶晶的小碎鑽，一汪小水潭裡，映著一抹夕陽。

你變成夕陽了嗎？

大門緊閉，晚霞微弱的光鑽不進來，客廳像一間暗室。小女孩抓起小凳子，用力把門打開，想讓粉橘色的夕陽照進來；門外的景色依舊，卻找不到平時依偎的藤椅，只佇立著一罐冰冰冷冷、原本就不屬於家的氧氣筒，和一台被你一修再修卻還是轉不快的電風扇。孩童們在同一時間下了娃娃車，下班的人開車經過同樣的街道。小女孩無趣的關上門，孤單使她恐懼，心裡像是丟失了一塊很重要的東西，空空的、痛痛的，像是門外急驟的暮色突然襲來，在瞬間遮黯了心情。客廳黑漆漆的，像是夜晚。

午後晴豔的陽光，慶祝潑水節似的淋了女孩一身，車窗上的影子晃啊晃，時間向前滑行，女孩長大了，火車切開風，輕快流利的在鋼軌上奔馳，去追夢。如海的稻浪，如森林般的高樓，藍天在雙眸所及的地方，而你在夕陽西下的時刻會出現，在小女孩清晰的記憶長流裡，好似一輪清亮的明月，即便是黑暗的險境，也不曾熄滅祝福的燈，在她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