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兵甲

在那個什麼都缺只有玩伴不缺的年代，山上的孩子，在物質生活上是極度貧乏的，任何到手的東西都可成為玩具。

媽媽淘汰的竹筷子加上幾條橡皮筋，一把手製竹槍已然成形，官兵捉強盜即可開戰。路邊撿來不要的鐵絲，隨手一彎一折，剪票器的樣子已有八分像；過期的月曆裁成一疊車票，毛線勾成的小包一背，司機、乘客、車掌小姐的遊戲百玩不厭。小學作文第一次「寫我的志願」，車掌小姐榮登女生組第一名。

山上小學資源不豐，只有兩個秋千加一個單槓，過多的精力只能在跳方格、打彈珠、彈紙牌、踢毽子、玩沙包和射橡皮圈中消耗。山下就是大甲溪，溪旁有自然湧出的溫泉，夏日午後，溪谷裡捉苦花、溪蝦、打水仗，是全村小孩的最愛。一聲吼過一聲的吶喊，在山谷間迴盪著，那是我們的年少時代。

有一年夏天德基水庫瀉洪，沖走了鄰居的大哥哥大姐姐，父母嚇壞了，嚴禁我們私下到溪邊玩，只有中秋節的晚上才能到河谷賞月。山上沒有光害，星星、月亮在墨黑色的夜空中明亮而耀眼，嫦娥、吳剛、玉兔配著月餅柚子，我迷失在一彎銀河裡……這樣的美景，直到後來在武陵農場露營才又重現。

爸爸在山寒訓練中心當教官，我是他的小跟班，營區定期放映電影給官兵弟兄看，我第一部看的電影是《虎豹小霸王》。電影散場後已無公車可坐，爸爸背我沿著中橫公路走回家，一路走一路說著大陸的鬼故事，我捂著耳說：「不要講了！不要講了！」過沒多久，看看身後暗黑的公路，忍不住又問：「然後呢？」

九二一大地震改變了山川容貌，流失的路基就像回不去的童年，兒時回憶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裡，昔日老家已開發成溫泉會館，背著我的寬厚肩膀，只能從照片中追憶了。

在煙霧迷漫的泉水聲中，彷彿看見一個野丫頭，手裡拿著彈弓，嘴裡啃著甘蔗，身上還背著妹妹，腳踩觔斗雲大步向我走來。

那些年在谷關，山中無曆日，天光雲影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