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花
當年北上求學,隨身行李小被子一條、枕頭一個、換洗衣物兩套、盥洗用具,再加上一顆擔心害怕、離家不捨的心,穿著高中制服,來到繁華的大都市──台北。
宿舍沒抽中,只好就近在學校旁租屋棲身,這棟老舊平房,門前有三層紅磚石階,旁邊一棵大樹可遮蔭,頗有老眷村的味道。紅色大門一開,左邊依序是晒衣場、刷牙洗臉兼洗衣的大水槽、浴廁間,中間是個天井,採光好,空氣流通,後面有三間房,四人一間,可住女學生十二名。前兩間已住滿學姐,最小的一間就是菜鳥新生的窩。
推門一看,上下鋪鐵床兩只倚牆而靠,單人木製小書桌四張並排而立,其他的就只剩下一室冷清,等待主人們為她張燈結綵。晚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安穩,棉被裡不時傳來低低的嗚咽聲,各自悶著頭想念遠方的家人,淚水沁溼了枕巾,思念在小屋內四處流竄。
買來組合鐵架書櫃,檯燈下擺滿綠色小盆栽,再加上一條手染桌布,窗戶掛上蕾絲巾隨風飄搖,我們的陋室開始有了風情。
光華商場買來二手電視、床頭音響、電磁爐、大同電鍋,宿舍不再只有打字聲,伴著西洋樂曲、流行音樂,這個家有生命了。不回家的假日起個大早,菜市場慢慢逛慢慢晃,買了食材回宿舍大展身手,電磁爐上變出水餃、麵疙瘩、大滷麵,媽媽味漸漸飄散在簡陋的宿舍裡。房間真的太小了,我們只能鋪張報紙圍坐在地上吃飯、聊天、玩心臟病,自娛娛人,頗有室內野餐的fu。
宿舍沒有電話,家中有事聯絡先打至房東家,再由房東兒子火速奔走告知。女學生排坐房東家長椅等電話的情景,當時看來是如此自然,而今已成絕響。
沒課空堂的午後,偷得浮生半日閒,回宿舍泡杯花茶,配上兩片室友媽媽寄來的澎湖鹹餅,花蓮捎來的番薯條與奶梅,回台中帶來的太陽餅,「空中補給」的音樂流瀉滿屋,這個窩是同學最愛來的地方,因為空間實在太小還得分批造訪,分次請客。
妹妹高中畢業想體驗離家工作的生活,信收到人已在門口,自此,單人鐵床擠入姐妹倆。她在咖啡廳當吧檯,宿舍裡常有做壞的鬆餅、冰咖啡可嘗鮮,領薪水時吆喝室友們一同吃大餐,這個比我們小的社會人士,窩在一群女學生裡儼然像個大姐頭,被父母三令五申叫回台中時,她賺到三個乾姐。
班上同學有人每年換一次宿舍,理由是住太久會膩,我的小房是愈住愈舒服,愈來愈精采。捨不得換室友,捨不得門前那棵老樹,捨不得斑駁褪色的紅門,捨不得拾階而上推門而入的日子。
終需一別的那天,除了回憶其他都留給了學妹,再沒有一間屋子像她,乘載了離鄉遊子的笑與淚,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