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靜宜

食安問題影響，現代人對於蔬菜的來源，強調有機、無毒，還流行起各種家庭式有機蔬菜的栽培，孵豆芽就是一例。

我想起跟外公聊天時，他曾說過以前（指二戰前）的農家三餐吃的蔬菜都是自家種的，飯桌上隨時都有新鮮豆芽可吃，於是就請教他怎麼種豆芽。

我問外公：「卡早，攏按怎種豆芽？」

高齡一百歲的外公，一臉不解地反問：「豆芽怎麼能『種』？」「種豆芽」大家一聽幾乎都能明白，但他的經驗裡豆芽不沾土，的確不是用「種」的。我的用詞他無法理解。

想了想，改口說：「要怎麼『孵』豆芽？」外公以為我胡謅，笑呵呵地說：「豆芽不是雞蛋，怎麼『孵』？」問題一定出在用錯動詞，台語沒有標準化，口語使用的動詞五花八門，全憑經驗定義。

這下可惱了，我改成：「怎麼『發』豆芽？」外公不僅聽不懂，還糾正我「豆芽不能拿來做發粿。」

多年前他明明跟我說過昔日農家孵豆芽的景況以及其他豆苗種植的細節，當時沒有記清楚。現在他年紀大，話愈來愈少，聽孫子們聊天時，最常說的話就是：「聽無！」

現代資訊發達，網路鍵入關鍵字「種豆芽」，就有一堆教學，問外公是想聽聽他說一些飲食的故事，這下子卡在「語言不通，話匣子打不開」，突然靈機一動，我轉一個大彎，問他：「以前人吃的豆芽哪裡來？」

這下頻道對了，外公眼睛一亮說：「豆芽！當然是自己『蔭』的。卡早，會開錢（花錢）買東西的都不是種田人，種田人什麼東西都自己來，醬油、味噌、釀酒……」我提問時果然是沒掌握關鍵動詞，種豆芽、孵豆芽、發豆芽，就是沒想到蔭豆芽！

昔日台灣傳統民居裡有一種大通鋪式的寢室，眠床底下的空間很大，芽菜怕光，漆黑陰涼的床鋪下最適合，農家利用這個角落放上一兩罈，黃豆、綠豆、黑豆都可拿來蔭豆芽。豆子先用水浸泡一夜後，倒入罈子，蓋上黑布，一天換一次水，三至四天就有芽菜可吃。

栽種方便的豆芽菜的確是一道省錢又營養的家庭常備菜，某一次我在台南的餐廳吃飯時，席間上了一道豆芽菜料理，同桌的長輩嘗了幾口說：「卡早我們家都是自已『悶豆芽』，豆芽的顏色沒有那麼白。」小小一棵豆芽菜的成長竟然有這麼多動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