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賴賴

七個月大的外甥長牙了，兩顆位於下排的小乳牙像是勝利的V字，象徵昏天暗地的育兒生活中，因為姐姐的悉心照料，終於開出一朵令人雀躍的小花。

只是，長牙過程並不舒服，購買固齒器、將小毛巾浸於菊花茶中冰凍、用玩具轉移注意力，姐姐想方設法分散孩子冒牙時的不適。然而，最靠近嬰兒的磨牙器就是母親的手臂，不僅方便、安穩，且無論如何啃食都不會鬆手。

上周末前往姐姐家，驚見她上臂嵌了一圈圈血紅抓痕，下臂則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瘀青。原來，正值分離焦慮期的外甥一被姐姐抱起，兩隻小手便牢牢扣緊她的手臂或脖頸，然後安心地開啟磨牙工程。

於是，姐姐的手上滿布外甥種下的「草莓」，鎖骨與肩膀間的凹陷處則是一座沼澤，裡面蓄滿了口水，母親肉身變成包容萬物的大地，任置身其中的人予取予求。我問她怎不阻止小人兒的跋扈，她笑說沒關係，並不很痛。

而為了防止已會攀爬的嬰孩發生危險，客廳四面圍上彩色護欄，欄中則鋪上五顏六色的繽紛軟墊，像個奼紫嫣紅開遍的花園。姐姐幾乎全日投身園中陪伴外甥，夜晚，為了怕他拉扯臥室窗簾或滾落床縫，母子倆索性直接搬來枕被，就地安睡。

替姐姐熄燈前，我回想昔日總是身穿雪紡紗、腳踩高跟鞋，全身綴滿首飾的她，此刻一身素淨，卸下喜愛的手表、婚戒，全心投入育兒一事。重眠的她，從前每逢假日必定睡到地老天荒才肯起床用餐，現在的睡眠卻變得淺短而破碎；向來沉靜的她，如今為了哄孩子吃飯、沐浴，唱著一首又一首的兒歌，而此前，我從未聽她哼唱過任何曲調。種種情景，呈現出一種我不曾看過、也想像不到，卻令人動容的面貌。

忽覺，四面圍欄構築出一座令人安心的堡壘，卻也像是圍城，困鎖住生活各種靜好的可能；只不過，外頭的人不想進去，裡面的人也不願出來，甚至甘之如飴。

或許對姐姐來說那又何妨，睡了，都睡了，在屬於母子倆的世界裡，兩位睡美人，相擁彼此，香甜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