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普範

鐘聲響了！全班都在早自習，唯獨阿龍的位置還空著。自開學以來，這個孩子每天遲到、每天上課打瞌睡、每天作業都沒交，心中自忖著放學後一定要去家庭訪問，拜訪一下家長。

我慢踱著巡視教室一周，跟孩子們來個早安照面。一回頭，只見阿龍像一陣旋風，怒氣沖沖地衝進教室，用力拉起座椅準備坐下。我一時氣急，大聲吆喝：「你給我過來！」他嚇了一大跳，瑟縮著身軀躑躅不前。我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天呀！竟然一大早就滿身煙味，這讓我更是火大，於是對著他破口大罵。

當下，阿龍嚇傻了，對於我的連串指責竟一句也沒回應，只見大顆大顆的淚珠淌在臉上，終至涕泗交流、全身抽搐，並壓抑著痛苦的噓唏。我警覺地退了一步，因為孩子哭得實在太委曲。跟班長交代一聲後，我攬著阿龍到健康中心，取出乾淨毛巾要他去洗把臉，跟校護報告孩子不舒服，讓他休息一下。

放學後，我載著阿龍回家。那是一間簡陋的平房，從我停好車，就聽見屋內一直傳來洗牌聲和打牌的吆喝聲。我看著孩子，他低下頭說：「我們家常有人來打麻將。」

我牽著阿龍的手進入屋內，只見吆五喝六、張牙舞爪的一群人。孩子走到父親跟前，告知老師來了，他只是揚揚眉說：「去找恁老母！」我趁隙打量了一下，客廳中間就這張麻將桌最高檔，屋子的一角是瓦斯爐，旁邊緊挨著廁所，對角有一張單人床，阿龍就把書包擺在上面。

這時，孩子和媽媽從唯一的房間走出來，我趕緊趨前打招呼，和阿龍一起扶著病懨懨的媽媽到屋外去，簡單說明今天的情況並了解孩子在家裡的生活，就匆匆告辭了。

回家路上，我揪著一顆心，今天看到的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放學後回到家的生活日常。

家長在家設麻將桌通宵達旦，擺明了孩子沒地方做功課；睡覺的客廳角落，整晚煙霧瀰漫、劈里啪啦，根本不能好好睡；更慘的是，半夜賭客缺檳榔、缺菸、缺泡麵，隨時要幫忙跑腿。

今早，孩子的「怒氣沖沖」，是爸爸要他幫牌友買早餐，他大聲回說他已經遲到了，然後在爸爸的三字經聲中，揹著書包奪門而出；今早，老師的「氣急敗壞」，是因為一大早就被滿身的煙味嚇壞了。

孩子！老師錯怪你了，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家庭訪問真的很重要，從今以後，我知道該如何協助阿龍、拿捏對他的要求。但我也想對阿龍說：

「老師希望你知道，原生家庭可能會影響你一陣子，但未必能決定你的一輩子；原生家庭欠你的，你要學會自己找回來。當下，你要盡力過好每一天，努力做好每一件事，這才是對自己負責任，也才能提升生命的質量，這樣，將來才能建立一個自己能掌控的再生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