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陽
從床榻窗口望去,小花園裡的花草,偶爾映入眼簾,對花草的想念,只能透過這扇窗。人聲的交談、腳步的來回,阿滿總是揣想著是否有意外的訪客。直到雙眼逐漸混濁,耳朵漸漸失聰,依然微弱的望著,嘆息與喘氣在歲月中流逝,微弱的呼吸,想著想著,等著等著……漸漸沉睡。
握在手中的遙控器,總等著鐵門開啟的那一刻,捨不得放在身旁,阿滿總是緊緊地握在掌心。偶爾機車聲,偶爾叫喚聲,她總豎起雙耳,希望聽見:「媽,開門。」或是響起的電話鈴聲,話筒彼端傳來:「媽,開門。」原來「媽,開門。」是興奮劑,讓阿滿緊張又興奮,她總要顫動著雙手,用力的壓下那按鈕,用力再側著頭,吃力地睜開雙眼,微微晃動身軀,但車庫外與床榻的距離,有時是咫尺,有時又似天涯,有時歡喜,有時失落,於是笑意與淚水交織著,那一方病榻,是阿滿僅能掌控的小小空間。
有時白天或夜半的夢囈,阿滿抽動著雙頰,漾著笑意,咿咿唔唔,她彷彿又聽見了:「媽,開門。」像施了魔咒的驚喜,慌亂中她又開啟了那道重重的鐵門,揉著惺忪雙眼,亮起了目光,怎奈,車庫卻還是一片黑暗,只有冷風吹入。鐵門再度無情落下,她的頭也重重垂下,原來是夢魘不是幸福。「媽,開門。」、「媽,開門。」……空盪的在她的耳邊。
阿滿是一個卑微的母親,擁著最卑微的渴望。
「盼」是阿滿最難熬的時光,在外的遊子,是放飛的鳥兒,遊蕩在異域,一年見不到幾次,殘破的身軀,無法行動的雙腿,只能看著照片,數著日曆,有時傻笑,有時流淚。阿滿走過最艱苦的年代,生活的苦,總在一抹微笑中淡淡散去,只要孩子在身邊,生活就能有點色彩。臨老了,灰暗晦澀的生活,只能眼巴巴盼著、思念著。
最近阿滿常常分不清日夜,她喘得愈來愈嚴重,被送進了醫院,身體扎了許多針,臉上帶著呼吸器,意識總在恍惚中,真真假假無從分辨。她說她終於找到了自己早亡的父母,以前只能去墓邊哭泣,現在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這樣的幸福,阿滿盼到了。阿滿說她想要回家,她要躺在自己那張床上,那才是她安全的依歸,而且她知道這次她的孩子全部都會回來。
那漂然的遊魂超越了形體的束縛,終於可以來去自如,跨越了生死,跨越了鐵門的距離,阿滿圓滿了,脫離病體,她盼到重回父母身邊,原來她也是值得被疼愛的女兒,阿滿盼到了,終於可以自由來去,守在孩子身邊,不用再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