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也是社會學
年輕時我擔任公關企劃的星級飯店小開，曾經跟我分享他在加拿大念書時的心得──在人群中，小團體裡的每個人都各自扮演不同角色，當其中一人離開團體後，團體中的其他人漸漸就遞補上來，演出這個角色的言行。這個有點滑稽的發現，我想或許可以說明人們追趕現實之際，心隨境轉的常人本性。
老是滑手的現實
無論任何時代的任何角落，面對每天的日常，其實絕對多數的人，內在的意識和外顯的行為，往往只是「角色的扮演」。明明晨間神識颯爽如智者；還不到中午又昏亂得像是愚人。這種愚智之間的閃爍，以及只顧眼前的無明，就繁衍出我們天天照面的、滑溜溜的社會現實了。
在油滑無骨的現實當中，無論人們如何把握時機、掐緊分寸，明明自己的貪愛就要到手了，可是伸手去拿，卻常從指間滑開；甚至令人扼腕的，即便真切地把握了，卻發現那完全就不是自己的真心期盼。
然而，人類的戀物癖是數千年不衰的。一會兒嘛，往東似乎有利可圖，唉唷！可得趕緊東去；一會兒嘛，往西可能有個肥缺，那不西走怎麼行？於是，就這樣又東又西、天南地北的，落得四面八方都不是方向，弄得自己勞累不堪、氣喘吁吁。
當然，這般連自心都出乎自己意料的人，巴不得全揣進懷裡的一切，往往也就如同掉落地上的到嘴肉。這個還沒抓牢、又伸手去攬那個；那個還沒攬緊呢！這個又摔個稀爛，終於落個兩手空空、徒呼奈何。風光啊！事業啊！財富之類，差不多就是南柯一夢，甚且等而下之，便是虛耗一生的空想。因為心中欠缺明晰的心眼，順境就不可靠；而逆境啊！才剛掉頭，不正貼在背後嗎？
總是失焦的事實
從麻密的網路間，針對單一事件點閱不同媒體的新聞，你就明白歷史多不可靠、多不可信了。
在不同立場的傳媒炒作下，事實的不同解譯，悶燒出群眾的對立與集體潛意識，一波波搜刮各種吶喊與激情。直到大勢底定後，我們才能醒覺：當時義憤填膺的自己，多半也只是透過新聞宣洩情緒，排遣心中對生活的五味雜陳而已。而在此之前與之後，藏在時勢背影中的政商團體，早已默聲布局，又是輿論又是科技，爭食滿地的誤判與認同，順水推舟地掠奪政商利益，趁勢鼓動下一波浪潮，創造他們接續不斷的獲利。
我們在此美化一下遣詞，這些人創造了「時機」，而我們必須緊追「時勢所趨」，方能賺取微薄生計；只不過當前科技進展神速，知識和訊息分秒擴散，「時機」變動之快、之大，也就讓人無端勞碌、目不暇給。可是既然心裡不長眼睛，那麼即使手中老早端了好菜，卻經常不免一個失手，就整盤滑在地上。
其實我們早該靜下心來，好好弄清楚自己的真心期待，以及自己接收外來訊息的極限，多多投資自己的軟實力、為自己用心。因為現實不真、事實又常造假，要在塵煙中安穩過點好日子，必得鍛鍊獨到的觀察方法與真本領，方能安步當車、有條有理鋪陳自己的人生。因為若是連不斷向前的歲月，我們都在造假的世界中錯亂方向、任人捉弄，那麼這樣活生生的一條性命，你說值得別人的幾口口水呢？
自由之心
儘管整個世界亂成一團、太多人事物擾亂我們的生活，可是換個角度看，卻也沒有任何人事物，足以真正攪動我們的心。因為若是我們的心神安定，外界的荒謬自然顯眼、難以左右我們的認知；然而若是心懷輕浮、投機成癮，那任何人的明示或暗示，已足夠讓人自生偏見、自陷苦難，無端在自己心中，放大這個世界的欺詐與喧囂。
一般而言，我們懂得對人事物東挑西揀，卻老拿捏不準其中的情感與情緒。於是大數據將我們的選擇，與投射其間的注意力，演化成商品的開發、文案的遣詞、映像的設計、廣告的投放，煽惑我們的欲想；甚至向上延伸，繁殖出新聞的炒作、輿論的風向、政治的操弄、利害的謀算。讓我們的思維、情感與情緒，暴露在無時無刻、立場各異的幻術中，一時以喜、瞬間且憂、不斷反覆、煩亂難安。若是這樣的時代，我們也隨順人性中的貪念，不假思索地投機，意圖謀取空想的利益；甚至單單只為無聊的自大，打撈無聊的禍端，那麼，假想中的利益真的很遠很遠，而危險早已一步步靠近。
我想這些你差不多也都看在眼裡，所以你怎麼決定自己的生活呢？你的生活需要那樣多的投機，方能獲取你要的心滿意足嗎？或者你也想讓自己的心緒，享受更多安穩、從容與自在，彷彿口中總有點甘潤那般，在自身的平凡中安頓下來、靜下心來，卸除這個世界「真正的庸俗」呢？是的，自願失去自由意志、任憑騙術或大數據的幻術擺布，正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庸俗。
因為平凡絕對不同於任人左右！特別是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認清自己能力所限、堅守自身崗位與本分，卻灑脫地甩開幻術師們的伎倆，反而稱得上幾分真知灼見、智識超然。因為行事、處世懂得分寸，有所作為而知所休息，懷抱智性而不盲從，儘管不見得是社會精英，卻是真正優游人間、明白清澈的真自由。
因此，當你直覺自己讓什麼綁手綁腳，卻如何也尋不出端倪，那便是你已落入自己的貪著、迷失於他人的幻術中了。而此時能夠讓你脫離這些陽謀與陰謀的，唯有胸中自主放緩的呼吸，以及因此漸次平和轉動的心識，沉澱而出的寧靜。這樣的時刻，我們心中那雙不曾近視或老花的心眼，方能無諍而真切地尋回自信與自性，做出利己利人的決斷。無需旁人於事無補的協助、也不假多餘的言語文字，便能重返生命本具的自主與自由。這樣明朗溫柔的回歸，既為我們的生活帶上微笑與活力，也無意間點醒他人的迷悟之間，一伸手就摸到跳在心口上，那顆療癒了疲倦與傷痕的、與生俱來的自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