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敏迪
《左傳》名篇〈鄭伯克段於鄢〉,講了「厚將得眾」與「厚將崩」的關係。公叔段受寵於母親,而寵與得眾的基礎,是資源豐厚與否,資源豐厚了,即便是惡人,也總有一眾受益之人願意為他拚命。
比如,齊襄公荒淫無道、昏庸無能,與其異母妹文姜亂倫,因此管仲、鮑叔牙、召忽分別奉三個公子出奔他國。然而當人們來殺齊襄公時,因為齊襄公打獵受驚丟了鞋子,跟隨他的徒人費剛剛因為沒有找回鞋子而被鞭打出血,卻甘願回過頭來「伏公而出。鬥,死於門中。」還有個孟陽甚至躺在床上,假裝齊襄公來掩護他而被殺。
作為一國之君可謂得天獨厚,然而「不義,不暱,厚將崩」,不義而暱的受益者一樣要忍不住飛揚跋扈,所以「多行不義必自斃」,而遭難的卻是無辜的國人。
在權勢的背後,施寵與邀寵往往發生在那些不該得寵的人身上。「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是衛卿石碏的名言。
衛桓公因為公子州吁是「嬖人之子」,寵愛地位低下的女人,進而寵愛這個女人生的兒子,但這個兒子卻「未能和其民」,這是寵而驕,驕而不懂得謙虛,也是「階之為禍」的必然結果,此時「厚將崩」的階梯就已經形成。
結果是「衛州吁弒桓公而立」,因為權力的正當性受到質疑,他要尋求與宋結盟,還要「虐用其民」去伐鄭,想要以此鞏固自己的權力。可悲的是石碏之子石厚,也一直在向權勢邀寵,弄得其父「禁之不可」的地步,他還要讓父親出主意,如何穩定州吁的君位。
有意思的是,石碏還是從寵上入手,說陳桓公有寵於周天子,而陳衛兩國關係較好,「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陳桓公出面,讓周天子為州吁背書,那麼他的君位也就得到了承認,這果然是個好辦法。
可是,「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要讓受寵慣了的人懂得真誠謙虛和克制實在不容易,昏了頭的州吁和石厚,離開他們不義而暱的一幫受益者去陳國的同時,石碏也派人告訴陳國:「衛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弒寡君,敢即圖之。」陳國拘押了這兩個人,讓衛國人來自己處理,也是基於州吁、石厚並不得眾的共識,而石碏的大義滅親,可以避免更大的災難。
「衛人使右宰醜涖殺州吁於濮、石碏使其宰孺羊肩涖殺石厚於陳」,殺兒子石厚是家事,所以派自家總管去;殺州吁是國事,所以派僅次於國君的右宰去,這也說明了與州吁不義而暱的邀寵者都是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