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蠹小魚
「這個是誰?」
爸爸抱著我在院子裡繞了一圈,教我指認眼前所見的花、樹、鳥、白雲、毛蟲、蝴蝶及蜜蜂,回到客廳後,指了指牆上的黑白結婚照問我。
「爸爸!」我開心地回答。他接著又指了旁邊穿婚紗的人。
「媽媽!」我將圓圓的臉貼在相片上,熱情地親吻著。
爸爸又問,「那這個被媽媽抱在懷中的胖娃是誰?」
「妹妹!」
「她不是妹妹,是小乖妳啊!是妳滿月時的照片。」爸爸笑著說。
奇怪了,她明明是剛出生沒頭髮的妹妹,我有兩條辮子,怎麼會是我呢?三歲的我很不解,爸爸怎會分不清我跟妹妹。
有天,爸爸帶回一個黑色的東西,對著我說:「小乖看這邊,笑一個喔……」「喀嚓」聲中,天真的我笑著張嘴配合。過沒幾天,爸爸帶回一本相片,用短胖的手一張一張翻著:「這是我吃果果。」「這是妹妹喝ㄋㄟㄋㄟ。」「這是小白吃飯飯。」對嘛!這才是我。
黑色的盒子叫相機,拿著相機的雙手像施了魔法般,會將眼睛所見都印在相片上,比用畫的還逼真。這種「魔法」對一個小孩來說,有著無比強烈的吸引力,總想拿它來「喀嚓」兩下。
高商畢業沒考上二專,又不想當個小會計,我在一格一格的報紙求職欄中找尋未來。「婚紗店徵學徒,無經驗可,供膳宿。」於是,我在婚紗一條街上當起了月薪四仟的攝影學徒。雖然,同學當會計一個月可領八仟,但為了兒時的夢想,薪水一點也不重要。
日子就在裝底片、洗底片、鉛筆修底片、毛筆修照片、打燈、拉紗裙中「喀嚓」「喀嚓」掠過,那是個靠手藝的年代,攝影師都很大牌哪有時間教你,都要自己在一旁偷偷學。造型部缺人時,我要幫忙洗頭,還要買便當、掃地拖地,然後獨自在暗無天日的暗房裡,洗著新人一生一世的笑容……當個魔法師好難啊!
月休四天,當然是拿來練習拍照,除了拍拍風景之外,還商請同學當模特兒,拍完再請她吃一頓當作回報。買底片、洗照片的錢,吸乾了薄薄的四仟塊,有時還得厚著臉皮回家當「伸手牌」。
我知道,要用時間換取經驗,攝影技巧不是用想用看的就會,要靠雙手實際操練無數次;但每次練習都在燒錢,還不見得滿意,更不要說有好的作品出現了。就這樣燒了半年,我放棄了,拖著一卡皮箱回家,告訴爸爸我要補習重考。
有了短暫的社會歷練後,讀起書來更認真,隔年如願考上理想學校,社團當然不作其他考量,就是攝影社。
那半年的學徒生涯,讓我成了社團裡的風雲人物,請我拍照要自己買底片、洗照片還要請我喝飲料,不用花半毛錢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盡情拍照,眾星拱月的欣賞眼神好似我是什麼大牌攝影師。得意是一定有的,那半年兩萬四的投資,太值得了!
親愛的師父,您還真是嚴師出高徒啊!
魔法持續發生,在知天命的年紀,身穿迷彩服,揣著永不熄滅的熱情,扛起無與倫比的耐性,眼神精光地拿著大砲「打」小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