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春榮

路就在腳下，人生就在路上、鞋上。

就意象而言，鞋是人「行住坐臥」的必備用品，行走江湖，真的是「一雙鞋，能踢幾條街？一雙腳，能換幾次鞋？」（余光中）倒臥睡眠，都要「上床與鞋履相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鞋成為人的借代，也成為時間的縮影，再怎麼名貴的鞋，也只是借穿而已，遲早都會磨損穿破，揮手永別。

就聲音而言，鞋和「諧」同音。遺失一雙鞋，無疑是「失諧」的伏筆。古代兒子遠行，母親會在行囊放雙布鞋，希望戰爭結束平安歸來；丈夫赴京趕考，妻也會多做一雙鞋，溫馨叮嚀，一針一線都是細細的呵護，莫忘家中村口守望的眼睛；現今拾荒婦人腳下的鞋都「開口笑」，榮民伯伯致贈自己穿過的舊鞋，當是人間相濡以沫的動人風景，足下和諧的溫暖，盼對方「一路好走」、「一路走好」。

就意義而言，將兩隻不同的鞋子穿在腳下，是「不得已」的將就，也是打破慣性的「想不到」。電影《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一開始，米爾曼自雙環翻身落地時，兩腳著地，一隻腿碎裂倒地，碎片散落一地；眼見有一個人腳穿不一樣的鞋，手拿帚把，慢慢清掃，米爾曼自惡夢驚醒。而這個惡夢是預言的示現，揭示米爾曼日後騎機車蛇行，和卡車撞上，騰空飛出落地，單腳腿骨嚴重斷裂。幸好遇見蘇格拉底，一路調教、啟發，讓米爾曼學會「人生」最重要的三個單字：Change、Humor、Paradox。

Paradox（悖論）就是「對立的統一」、「亦此亦彼」的複雜。人生不是「肯定」與「否定」的是非題，而是「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的難題，永遠一直動態變化，照見複雜幽微的內蘊。

影片最後，蘇格拉底消失，蘇格拉底已內化至米爾曼身上，米爾曼展現清醒的自覺，舉手投足，與隊友建言，分明是另一個蘇格拉底。似此主題，讓人想到港片《歲月神偷》中的名言佳句：「人生就是個鞋字，半邊難，半邊佳。」難的一半，佳的一半，就是半好半壞，禍福相倚，吉凶相藏；一個「鞋」字，折射創意組合的新解。每個人都在最好的時代，也在最壞的時代；向左走，向右走，一腳走向天堂，一腳走向地獄，在衝突中妥協，在妥協中進步；一直走向充滿希望的春天，也走向絕望的冬天。

路就在腳下，人生就在路上，就在鞋的意象、象徵上；切忌一雙鞋不適合所有的腳，更不要一條路走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