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荷郁

俗語說「女人的衣櫃永遠少一件衣服」，代表女人對衣服的欲望是無底洞，亦如飲海水，愈喝愈渴，一件接一件，買不勝買，永遠不滿足。新衣源源不絕，當然要有衣櫃珍藏，也許女人心中永遠也少一個衣櫃？

小時家貧，在鄉下租屋，房間窄小，擺了床和書桌，便相當擁擠，衣服只有簡單幾件，放在紙箱中，哪有什麼衣櫃可言？有次到同學家玩，看她房間寬敞舒適，有一特大衣櫃，打開門各色衣服琳瑯滿目，讓人不勝羨慕，心想等我長大工作後，也要有這樣的一組衣櫃。

大學時，住師大女生宿舍，一間住六人，每人分配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個衣櫃。室友間除了互相借閱書架上的書籍外，就是喜歡品評穿著打扮。師大校風純樸，甚少人追逐流行風尚，每個人衣櫃裡的衣服看起來大都稀鬆平常，只要有件較華麗炫目，總贏得眾人圍觀驚歎。若有室友開始注重穿著打扮，衣櫃開開關關，挑來挑去，為穿哪件出門而發愁，大家都猜她被愛神的箭射中啦。

七十四年與外子首購新房時，即看中室內裝潢典雅的書櫃和衣櫃。書櫃三兩下外子迅即攻占，衣櫃世界則由我掌管，童年的夢想喜滋滋終於實現。尤其台北市服飾店觸目皆是，一年到頭都有清倉大拍賣，除非你都不逛街，凡夫俗胎誰能抵擋美服的誘惑？於是主臥房衣櫃很快掛滿，客房加買個現成衣櫃，再買呀買，又衣滿為患。

某日，因為超重，橫桿斷裂，衣服掉落一地。此時我才大夢初醒，感嘆衣服為何要買到堆積如小山？不是很多吊牌還在都沒穿過？外子也常說衣服夠穿就好。置裝費若省下來做善事，豈非更有意義──富人一件名牌服飾，窮人也許可溫飽好幾個月？

我跌坐在雜亂衣服間，慚愧凝慮思索，「有」也許是「囿」，衣櫃儲藏的是保暖、溫馨、欲望？抑或是虛榮、貪婪與傲慢？回想電視節目播報陳樹菊女士的畫面，她平素都穿著賣菜粗布衣裳，卻已捐款濟貧超過二千多萬！「心」美哪需華服來妝扮？許多富人看似「金玉其外」，卻是「敗絮其中」，反不如她曖曖內含光，善心光輝永流傳。

於是這幾年來我又把衣服一件件從衣櫃取出，有些送親朋好友，更多是捐給慈善團體義賣。衣櫃慢慢消風，不再擁擠，不再浪費太多時間在穿著打扮，待衣服漸清空，便把大衣櫃換成小衣櫃，讓房間較寬敞明亮。想不到兜兜轉轉，三十年後繞了一圈，我又想回歸鄉下人那種簡樸生活，只差這是由繁而簡，甘於清貧，不為物役，衣櫃變小，心量也許反而變寬？尤其想到佛陀一生只有「三衣一缽」，更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佛陀哪需要衣櫃呢？精神的豐美遠勝物質的虛幻。

面對衣櫃，如今衣衣能捨，不再愚昧昏聵，緊抱不放。人生如衣櫃，要穿對的，不是穿貴的；衣櫃要收藏「需要的」，不要塞滿「想要的」；人生也如衣服，保暖最舒坦，貼心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