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烏瞳貓

「來來來，吃年糕，步步高升。」舅舅將一盤炸得金黃的紅豆年糕擱在圓桌的正中央。我伸手夾了一塊，觸即舌尖的那一刻，帶著焦香的綿密口感，就像打皺湖面的那場午後雨，驀然勾起心底的漣漪。

美濃的天空與台北大不同，夏天的太陽熾烈耀眼，冬天的太陽陰柔溫婉，偶爾一朵雲飄來，又嬌羞地藏匿在雲影之中。

那時年紀小，大人總有一種小孩就必須睡午覺的觀念，於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床上翻了又翻，好不容易熬到床頭的鬧鐘響起，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就是我最期待的時光。鄉下老房子總有一塊很大的空地，外婆的花布衫晾了滿院，而那張竹編的小茶桌上擺著一個粉紅色的塑膠碗，外婆會搖著扇輕輕地對著我笑，擺擺手示意我趕快過去。

粉紅色的塑膠碗裡裝滿了油亮亮的焦糖色年糕，粒粒飽滿的紅豆點綴其中，比紅寶石更為閃耀。外婆舉起竹筷子，像巷口賣棉花糖的老伯那樣，一圈一圈地將紮實綿密的年糕纏在筷子上，然後輕輕舉到我面前。

年糕很黏很香，凸起的紅豆靠著黏性依附在焦糖色的主體之上，當牙齒觸碰到光滑油亮的外表，黑糖的香氣馬上在嘴裡擴散，紅豆的甜蜜也在齒尖劃破表皮的那一刻湧出，化在嘴裡的是滿滿的濃郁。

外婆的年糕，是我冬末春初之際最懷念的味道。長大後，我尋覓過無數商場、老街，卻始終尋不回那竹筷上的幸福滋味，就像外婆那張皺了的微笑，也只能擱淺在那年的春風裡。

「好食某？」帶著鼻音的客家腔，伴著年糕的香濃，在暖陽下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