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芳枝

父親從警40多年，四海為家，過著半生遷徙的日子。他年少離家，告老返鄉後友伴大多失聯，生活步調慢了下來，漸漸感覺孤單空虛，若有所失。

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的轄區一直都在中部，有些地方長則三到五年，最短半年。茶餘飯後，偶然回想起過往歲月的某事、某人，所有記憶霎時湧現心頭，雖只是萍水相逢的短暫緣分，卻也是美好的相遇。

那一年，開車載父母親重返昔日曾住過的地方，啟動感恩之旅。規畫了三條路線，往南到溪州，往北到東勢，往西則到二林，一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驅車經過某個地方時，父親特地下車探尋幾棵他親手植下的樹。鮮明的記憶未曾丟失，很快就找到了，見樹木依然挺拔，有一種故友重逢的欣喜。父親還進入派出所跟同仁致意，感謝過去的協助和照顧。

看到高聳的「北斗」路標，母親臉上難掩興奮，每次經過一定會繞到老街四處逛逛，因為這裡是父母親相識、成家的地方。只可惜，當年的老舊房舍多已拆除，改建成消防局或停車場，有些舊居則整修為文物展示館。只見分局新大樓巍然聳立，人事全非，徒留萬分的不捨和懷念。

當年還是窮鄉僻壤的田尾，現在因公路花園而名聞遐邇。小時候我是個藥罐子，時不時氣喘發作，鄉內唯一的診所對我有救命之恩，前去拜訪時，得知老醫師已作古，我們也特地向他的家人致謝。如今診所蓋成大樓，由兒子繼承衣缽，還特別留下以前取藥的小窗口作紀念，母親說，我以前常趴在那裡跟護士要糖吃。

來到靠海的二林，昔日，母親靠著好手藝幫人縫製或修改衣服，和居民結下深厚的感情。當時的社會雖不富裕卻充滿了溫情，遇到以前的老鄰居，和母親激動地緊握雙手，父親則和一群舊識泡茶敘舊，好似遊子回到熟識的故鄉般，令人動容。

車子轉進淳樸的東勢老街，父母親用不太順暢的客家話和商家交談。我們曾經在充滿人情味的東勢住過五年，菜市場的客家麻糬、野薑花粽、草仔粿，堆疊著往日的生活痕跡。那時，街坊鄰居在路上碰到了一定互相問候，誰有困難大家一起幫忙，鄰里間的感情就像家人一樣，讓人體會到何謂「遠親不如近鄰」，也是最讓人懷念流連的地方。

一趟感恩之旅，翻箱倒篋尋回收藏於記憶深處的人事物，也讓懷念與感謝之情，鬆綁了纏擾父親身心的鬱悶。有些朋友雖只是短暫相遇，卻令人終生難忘，片刻相處便能惺惺相惜，感謝能在生命中遇到你們，以及那一段相知相惜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