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同學說:媽媽病了,提起幾十年前因為一把梳子而絕交的老友,於是我千方百計找到媽媽的老友,兩個老太太相見時抱頭痛哭。她們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卻為了無關緊要的事延續了半世紀的怨懟,別人或許聽來好笑,但對她們,卻是積壓在心中的鉛塊,足夠讓兩個成年人違逆半生的不舒坦。
我有一個女朋友,她離鄉太久,從美國回來定居後,我在語言上的拿捏大概有點失了準頭!
她想訂幾個豆沙粽給美國籍丈夫吃,同時也覺得是在捧場讚美我先生包粽子的廚藝,但是因為訂的臨時,馬上就要,我就笑她:「妳以為包粽子是電鍋煮飯?一按鍵就蹦出來了?」結果她好幾個月不理我。
當時我感覺到她突然變得很彆扭,但又實在不明白是什麼事讓她突然愛理不理的,好在我心裡沒有不悅與猜忌,得閒繼續自在的寫寫問候簡訊;也許是我沒有停止過我的熱情,她終於主動說出電鍋和粽子這個玩笑很不友善,她不喜歡。
哈哈,我跟先生說了這個笑話,今年端午節不管訂單再多,都先給她送去八個粽子。
友情很重,友情也很輕,只要一個疏忽,一溜煙就可能成了過去式。有些不悅不能以輕重來分大小,會在乎的就是會在乎,除非努力的善意彌補,除非讓對方感覺到你沒有輕忽他的意思,否則,最後就是會淪於誰都不在乎失去誰。
「有這麼嚴重嗎?」這六個字問句是十多前一個政治人物最愛引用的反駁語,這在大格局的政事上有其不妥,但是在生活上,現在的我倒是常常在心裡淡淡自語「有這麼嚴重嗎?」
有一天晚上聚餐,我的甜心型女朋友說:「妳好像都不會嫉妒別人?」
這是溢美,我怎麼會沒有嫉妒的小心眼?但是,走過山、走過水、走過人生,總是要給自己一點長進嘛!人家強,嫉妒會窄化自己的心;人家弱,嫉妒無疑就更像見不得別人好的刻薄心。謝謝,這樣的膚淺心思都已經成為「曾經」。
每件事學著去看正反兩面,如果心的選擇對了,什麼感覺都不會靠近負面;如果選擇錯了,可能就會不時的和自己過不去。
昨天下午茶,我和女朋友對同一個議題有完全相反的結論,於是我問一位在座且有影響力的精英男士:「你的看法呢?」他說:「我的看法是妳們繼續做朋友比討論這個人重要。」我們哈哈大笑,然後重開新話題,是啊!有什麼是需要爭個你死我活的?
這讓我想到不久前,我的兩個男同學在同學群組裡鬥嘴,張三認為李四用「回覆」機制貼了一則網站連結接話,是蓄意吐槽反駁他,立即發作在群裡嚴厲問對方是什麼意思?
我多管閒事私訊張三,並不斷用引號強化我的認知:在我來看,李四善意用新聞連結佐證你的消息是正確的,群組訊息量大,往往跳躍式閱讀,很容易就造成解讀上的紛擾。何必上心?兩個男子漢,別沒事找事「幹」,咱們眷村孩子已經快從地球消失了,手牽手的相親相愛可能是最後一代……說實話,我真的覺得李四是在向你「示好」,結果「真他媽的倒楣」,居然馬屁拍在馬腿上,更加深你視他挑釁的誤會,哈哈。
張三回覆我:看起來,是我小氣了?
我說:如果是我貼的,你一定不會生氣。對吧?
張三:妳貼,我沒事。
我說:這就是心結。這就是成見。
隨後張三就在群組上說:我誤會你的意思了,抱歉抱歉!
李四立覆:沒事沒事。
一場不必要的衝突,平息。
人性是非常有趣的感應器,其敏感度,又常常不在控制範圍內,善心真的可能被誤解成惡意。
如果火星撞地球真的發生,相信不管膚色之異、語言之異、國籍之異、宗教之異、性別之異……誰都會就近順手的救一個算一個;但是,當世界太平可以相安無事的時候,舌可殺人、指可殺人、文可殺人,而且謊言怒言狂言無不充滿饒不得人的狠勁,完全無需「得理」即可「不饒人」。這就很像入侵我們生活裡的政治。
我不懂政治,我只看到,多數的政治人物花了所有時間告訴我們,和他競爭的對手都很「黑」,可是除了罵人,在治世政策與見解上,他卻無法提出個人精闢的主張,所以政治人物比政治本身更讓人不安。
我們都是根據自己以為的真相選擇方向,忘了很多真相是加工食品。
天賦人性製造謊言的能力,卻未賜揭穿反制謊言的智力,於是每一種捍衛都陷在謊言傳遞的泥沼中。
政治作怪作鬼作梗的延綿不絕,惡化了人和人之間欠缺溫柔動輒爆雷的情緒;從很多網路現象可以看到,一個簡單的話題,會突然被陌生人套上一個政治解讀,於焉展開唇槍舌戰,這是幹什麼呢?一個人如果凡事都泛政治,那就去從政,不要一再打攪尋常百姓。
人生是一場自己管理自己的政治,我們做自己的領導人,我們也做自己的監察人、督導人,我們說的話、做的事,會出現階段性的驗收。做人的可貴,在為自己一切行為自行負責與勇於負責,更甚者,行有餘力後還願意撇開利益目的與訴求去照顧周圍的人。
用小生活衡量大世界,太多陌生人的對搏是政治氾濫的後遺症,怎麼吵,地球都不會好。
愛朋友愛家人,跟他們不失和最重要。至於愛國?那是與生俱來的情操,別人不該懷疑你,你也不要懷疑別人,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