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仲博

工作後貓就住進老家，一開始還四處走跳，現在連逗貓棒也勾不太起牠的興趣。隨著時間推移，從窗戶射進房間的光線也跟著移動，貓卻常常像一道遺落在床上的陽光，把金黃色的自己攤灑在那，只有少數時刻，貓才會弓著身把自己收起來，去吃吃碗裡的飼料，或是挖挖牠廁所的砂。

母親一開始是不喜歡貓的，認為牠總是把毛種在衣服上，尖銳的指甲把全家都挖得坑坑洞洞，更何況還對神明不敬，大喇喇睡在佛桌上。「你得好好教育牠。」當母親把貓從餐桌趕下去的時候，惡狠狠地對我說。

但貓可是貓呀，無論你怎麼勸說還是會蜷在舊紙箱，而不是新買的、軟綿綿的窩裡；貓也不愛喝飼料碗的水，廁所地板的小水漥卻是無法抗拒。我能教貓什麼呢？我反倒是從貓身上學到不少知識，像是貓警戒或是生氣時（踩到牠的尾巴也會）會大聲哈氣來表達不滿；撒嬌時會踩踏你的身體，據說這個動作可以刺激母貓分泌乳汁；放鬆的時候會從喉頭發出咕嚕聲，對人微微瞇眼則是信賴的表現。

每次回到家，鞋子還沒脫，對貓咪的舉發就傳到耳裡了：貓又趁大門打開時溜出去啦，貓把布衣櫥抓壞啦……貓咪是很堅強的動物也說不定，就算別人在牠面前講牠的不是，也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牠用力打個哈欠，就把眼淚擠掉了。

貓就這樣理所當然在家裡住了下來，牠還把自己蒲公英種子般的名字悄悄撒在大家的對話中，一眨眼的工夫就長得到處都是：「雷歐娜又亂咬人了」、「雷歐娜睡覺的樣子真像天使」、「娜的罐頭沒有了，是不是要買了？」

我從貓身上學到許多知識，還有一則是：人類的一年大約是貓的七年。所以我知道雷歐娜已經五十多歲了。雷歐娜把睡眠的時間拉得很長，像是牠伸懶腰時身體也會長得驚人。貓也會作夢嗎？貓的夢境是否也要用七倍的時間度過？雷歐娜身旁時間的流動開始趨於緩慢，牠不再用快到會變成奶油的速度奔跑，看到小蟲時也不會壓低身子，扭動屁股加速狩獵的速度。大多時候，牠只是靜靜躺在那，像一尊神佛，沒有喜悲，用如月亮朔望的眼，看待人世。在貓眼中，人類可能都是慢郎中，畢竟牠們可是在用七倍速在度過貓生，貓常常看了我們幾眼就索然無味，繼續把自己埋進沉沉的睡眠中。

許久沒聽見對雷歐娜的怨言了，一天牠在門口嚎叫時，原本以為母親會生氣的要牠安靜，但母親沒有，只是默默在貓的飼料盆裡添了一些餅乾，想不到貓竟然叫得更淒厲了，這種情況就連我也會有些不耐，但母親還是沒有，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雷歐娜也是很可憐，都沒有人聽得懂牠在說什麼。」

更後來，我發現母親平常吃飯時愛用的瓷碗被放在廚房的角落，一問之下原來是貓異常愛喝那個碗裡的水，就索性給牠了。母親還是不會抱貓，或是把頭塞進小貓的肚子裡聞，但當雷歐娜在佛桌上睡著時，她會悄悄拿起手機，把牠的模樣拍下來。

我想，妥協也是一種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