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月光

爸爸！我好想再聽一次您的關切，

即使叨念如常，我也會耐下性子好好回應的。

爸爸，還記得那年元旦的前一天，一個小小的中風將您送進了醫院，直至您撒手人寰，這整整八個半月，可說是您人生最難過、灰暗的歲月了。

尤其是最後的四個月，您做了氣切手術，無法從嘴巴進食，也無法言語，要靠呼吸器才能維生，而且還得不定時做那讓您閉眼、皺臉、手腳顫抖的抽痰動作。我看在眼裡，痛徹心扉！

我最後還是沒有聽您的話，讓您不接受急救就離去。因為那是子女願意付出無盡代價的本能願求！懇請您原諒，當下我來不及思考的選擇。

在您往生後，我才體會到，那多出來的的四個月時間，是老天刻意給我的反省與懺悔之機緣。我知道您隨時會走，於是往來醫院的次數增加，在病榻前端詳您的時間也更多了。

回憶著您教導我的一切，那麼逼真深刻彷如昨日，但逼取便逝。禪門有言：「從門入者不是家珍。」事實上，影響一個人立身行事最深刻的教誨，往往不是來自課堂所傳授的知識，而是從日常生活中的體驗而來。

我因為是長子，特別想要做大事業、賺大錢，為家族增光也福及弟妹。雖然，您常在親友面前自責，沒能提供足夠的資金給我；但我卻覺得，您對我百分之百的尊重，放手讓我發揮，提供我最通暢的求學之路，讓我自行選擇就讀的科系，就是我最大的資產、最厚實的靠山。

相反地，倒是我自以為在社會上小有成就，常為了一點面子問題，對你的言語、行為多有意見，甚至輕蔑批判，或以不悅、不敬的面容對待，而您卻從不苛責，一再寬容。如今，我也已為人父，當年那些讓我耿耿於懷的遺憾，只想對您說一聲：「爸爸，對不起！」

每一次離別，您都會再三叮囑：「小心開車！該慢則慢，不要與人爭道。」我總嫌煩，當成耳邊風。但即便是幾個月前，我們去探望病榻上的您，要離開時，您雖已無法說話，依然比出抓方向盤的手勢，示意我們小心開車。

現在的我，只要拿起車鑰匙，就會想起您的殷殷叮囑，因此格外小心。爸爸！我好想再聽一次您的關切，即使叨念如常，我也會耐下性子好好回應的，真的！

後來，您因為神智不清，雙手常胡亂抓扯，於是不得不將之綑綁在床旁的支架上，看到您的掙扎，我深深後悔沒有聽您的話，讓您好好地、安靜地告別。如今，那景象竟像噩夢般揪撕我的心扉。

往生前一晚，您終於安然睡去，我看著您圓潤的雙耳，憶及您平時的小動作──不如意時，雙手拉拉耳垂，告訴自己：「我的命很好！」是的，與其說遺傳到您圓圓、大大的好命耳垂，不如說，命好，才能擁有您這麼樂觀、有智慧的父親。

爸爸，此時此刻，我看著與您的合照，感恩您用各種方式愛我、疼我、知我，給我無盡的愛。爸爸，我好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