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耀堂

有個窮人，有一天工作過了吃飯時間，肚子餓了，買了七個餅來吃，吃第一個無濟於事，吃了四個五個六個都還不飽，吃到第七個的時候，肚子才有飽足感，窮人就很懊悔的說：「早知這第七個餅吃了才飽，就只買這第七個就好了，何必花那麼多冤枉錢買了七個，唉，實在太可惜了！」

這是《百喻經》裡的一個小故事。

我的父母親很年輕就結婚，當年他們都只有十七歲。我是母親四十四歲那年，在接連生了七個女兒之後，才又生到的第二個兒子。我從小就備受寵愛，雖然，父母常常感嘆，這麼老才生的兒子，什麼時候才能養到大呢？

父親七十九歲那年往生，母親是在八十二歲過世。這個遲生的兒子，畢竟也陪伴他們將近四十年呢。在父母親生命的最後幾年，姊姊們都已出嫁，各人都有一家一擔，單身的我，最方便照料他們，在不忍假手他人的情況下，最後我乾脆辭去台北的工作，返鄉全力照護兩老。前後八年，陪他們在家鄉與醫院之間來來回回，心情也常跟著他們的病情起起伏伏。母親於心不忍，時不時感嘆地對我說：「到底前世人做了什麼，怎麼把兒子當女兒來用？」

我因父母之事，無心結婚。母親卻成天盼望我娶個太太來分攤我的擔子。我當時沒有遇到合意的人，也不想因這樣的理由結婚，就這樣蹉跎著。母親臨終之時，還在掛念我孤零零一個人，人生大事都落在人後，可怎麼辦？

父母都走了之後，擔子卸下了，但也終於感受到身邊無人，確有無邊寂寥之感。日子雖恢復到光鮮輕快，但內心的空虛卻怎麼都不踏實。直到四十五歲那年，才終於結了婚，夫妻兩人恩愛地過著日子，做什麼事都感到平順起來；後來又有了兩個兒子，就像最普通的家庭那樣，享受著最平凡的幸福。有時想到母親，就會喃喃地在心裡對著她說：「媽，兒子現在也可以和別人比評了！」

有時也開玩笑地和妻子說：「早知道結婚這麼好，老早就該結了，也可早享受幾年！」當然彼此心裡都知道，終於有飽足感的第七個餅，是因為有前六個餅的墊底才奏效。人生中可貴的緣遇，往往也要透過一番找尋、等待、取捨，才能得到。我的人生若沒有那些年盡心陪伴父母的黯淡和沉重，也不易感受到如今的輕快和愉悅；沒有那時的延遲，等來的妻子也不是如今之人。

佛法說，「三祇修福慧，百劫修相好」，不只是姻緣、不只是看待家人，我對生命中的成敗得失，也都是抱持著慢慢修行的心態。前六個餅，各有各的滋味，都值得再三咀嚼，細細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