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珠容

那件淡藍色連衣裙，

早已化身成為親情的連結，

至於適不適合，

早已不那麼重要了。

炎炎夏日，我帶女兒到商場去購買夏裝。我備選了三套給她，一套黑色T恤套裝、一套棕色闊腿褲套裝，以及一套淡藍色連衣裙，然後問她意見。「隨便哪套都行。」女兒頭都不抬，因為她正埋頭閱讀自己帶來的一本課外書。

「都這麼大了，你怎麼還是隨便、隨便？」我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把我最希望她穿、她卻最不樂意穿的淡藍色連衣裙掛回原處。

誰知衣服剛一掛上，就被一個二、三十歲的高大小夥子拿了去。只見他走向一個年近五十、身材矮小、背有些佝僂的婦女，拿著衣服在她身前比畫了一下，說：「媽，要不您試試這套吧？」

那中年婦女二話沒說，拿著衣服就走進了更衣室。不一會兒，她換好衣服出來了，並不急著照鏡子，而是左顧右盼。一名售貨員急忙上前招呼她：「阿姨，您站到鏡子前看看吧，那樣才知道衣服適不適合。」

中年婦女看到兒子在不遠處講電話，就跟著售貨員走到鏡子前。她左照照右照照，然後跟售貨員說：「我覺得前胸有一點緊，腰間卻很寬鬆。」售貨員笑著說：「阿姨，要不您再試試別的衣服吧，這裙子本來就是給女孩……」話沒說完，小夥子就出現了。

他站到中年婦女身後，兩手搭在她肩頭，然後從鏡子裡認真地看著母親，說：「媽，我看這衣服挺適合您的。您怕太豔的顏色，淡藍色剛好；您又怕熱，夏天穿裙子最涼快了。」

「這裙子真的好看？」中年婦女扭頭問兒子。

「當然好看，我什麼時候騙過您？」高大的兒子俯下身，俏皮地趴在母親肩頭說。

中年婦女歡天喜地地對售貨員說：「不用再試了，就這一件。你幫我把換下來的衣服包起來就行。只要我兒子說好看，我就喜歡。」然後挽上兒子的手，神釆飛揚地跟著售貨員到收銀台付款去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非但沒有感到一絲驚訝，心底反而湧起一陣暖意。其實，我的衣櫥裡也有一些不適合自己穿的衣服，比如一件大紅色的蕾絲連衣裙，是二十歲時父親陪我買的，我至今還保留著。

那時我皮膚黝黑又發胖，最不適合穿紅色連衣裙，可父親在我穿上之後，連連說：「紅色好！看，紅色多喜氣，我女兒穿著多亮眼！」頓時，我也覺得鏡子裡的自己變得神釆奕奕，於是毫不猶豫就買下了那件大紅色的連衣裙。

「媽媽，我的衣服選好了嗎？」女兒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指了指自己左手臂上挽著的兩套衣服，「二選一，你是要黑色T恤套裝還是棕色闊腿褲套裝？」

女兒想了想，搖搖頭說：「都不要，我想要剛才那條淡藍色連衣裙。」

「為什麼？」我大惑不解。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做個淑女嗎？我要是穿上那套淡藍色的連衣裙，你肯定覺得好看吧？」說完，她徑自去找售貨員拿同款的淡藍色連衣裙了。

我忍不住笑了。

這條淡藍色連衣裙，也許不適合那名中年婦女，也許也不適合我的女兒，可因為兒子的讚美，中年婦女樂意買下它；因為母親的期待，我的女兒願意穿上它。在她們看來，那件淡藍色連衣裙，早已化身成為親情的連結，至於適不適合，早已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