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宛珍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
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佛前求懺悔。

每聽聞或唱誦這首偈頌時，總不自覺的淚眼婆娑。

那事故發生在畢業後任職的第一家公司。大約期滿三年，公司恰巧來了一位年近四十歲的新同事，我秉持人生以服務為目的、日行一善的精神，主動關心並帶領新同事適應工作環境。漸漸地彼此熟識了，得知她原是個主管，因為舊公司經營不善，轉讓給年輕人管理，她被裁員了。為了生活來到我們公司做業務助理，卻因中年失業轉職，似乎對人喪失了信任。

有一天，我問她為何選擇單身不婚，她說了一段心酸往事，因為小時候曾遭遇陌生人騷擾侵犯，所以一直與男性友人保持距離。言談之間她表示非常感謝我、喜歡親近友善的我，也常主動與我分享職場經歷，但同事相處難免顯露習氣缺點，我漸看她不順眼，而心生厭惡。聽到她講話，我就戴上耳機；經過我座位附近，就噴精油消毒；在言行上表現輕蔑她。

某日，正巧和幾位同事談論新聞時事，我故意拉高嗓門說：「那種人，垃圾！大家小心。」眼角微微瞥見她在茶水間轉角處，眼裡似乎泛著淚光，我對她視而不見，和同事們繼續談笑。

那年除夕放假前，公司例行大掃除，需要有人幫忙在外陽台擦拭圍欄，她主動表示可以協助，沒想到發生了意外，她從六樓高的陽台圍欄邊跌落到地面。當大家慌忙處理這突發的緊急事件時，我看到手機裡一則簡訊，是她傳給我的：「人生遭逢逆境，感謝曾經善待。我不好，讓妳視為垃圾。」那天她聽到我和同事的對話，把「垃圾」兩個字聽入心裡了。我連小螞蟻都不忍傷害，豈忍心對人落井下石、傷她自尊。然而，她所期待的友誼被我扭曲了，我甚至以「因果報應」看待她的意外事故。

而她經醫院搶救之後，雖然救回一命，卻從此下半身殘障。之後，她信仰了天主教，歸投天主懷抱，教友兄弟姐妹的宗教關懷，讓她重燃生命的希望。她終於勇敢面對嚴峻的人生考驗，不再向命運低頭，做一個真正的生命勇士，到處現身說法，傳播福音與喜樂。

有一年，高中同學邀我參加佛教點燈祈福法會，當聽到懺悔文梵音的剎那，我竟不由自主的流淚，心中生起悲切的慚愧心。看著莊嚴的佛陀聖像，猶如迷途遊子重回慈母懷抱，我找到心靈依歸之處，開始學習佛法。「愛不重不生娑婆」，人來到世間必然有其因緣，菩薩以慈悲心看待眾生而能拔苦與樂，我卻見凡夫眾生造業受報之惡而輕蔑之。

真正修行是：「看一切人都是菩薩，唯我一人實是凡夫。」現在我已懂得菩薩慈眼視眾生的悲心願力，那是超越分別與對立的包容。爾後，當我誦經念佛時，總是期許自己具足正能量給人信心和力量。

多年後，我轉職到社服生命線工作，在培訓期間學習了諮商輔導理論，回想自己以不當的言行讓那位同事難堪、無地自容，是缺乏同理心。現今工作之餘，我奉獻更多的時間傾聽、陪伴苦難無助的人，希望他們得到心靈的支持，走向光明和希望。

佛經云：「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心亡罪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我虔誠懺悔無知所造惡業，祈求佛菩薩不捨眾生的慈心悲願，讓世間有緣之人，得以懺悔解脫憂苦，以清淨心活出自在與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