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治中

就靠著智慧型手機、便利的機票比價網站，

以及各式各樣的網路心得分享，

爸爸很快成了自助旅行的狂熱信徒。

說起來，爸爸迷上自助旅行，是在跟團去了南美洲之後。

南美洲之行是爸媽一起去的，兩周的行程一個人要價十多萬，我覺得好貴，但爸爸很堅持，他說，他夢想踏上南美大陸已經很久了。

到了當地，爸爸嫌行程安排不夠好，在南美幾個國家走逛後，發現物價低廉，且諸個國家間往來的機票並不昂貴，有種被旅行社狠狠削了一把的感覺；又眼見許多年輕人揹著大背包自助旅行，頗受啟發。

於是回台後，爸爸不再理會旅行社殷勤的業務，也沒見過他請教誰，就靠著智慧型手機、便利的機票比價網站，以及各式各樣的網路心得分享，很快成了自助旅行的狂熱信徒。他常笑說，只要滑滑手機，一個晚上便能訂好所有的機票和住宿，且旅費加總起來往往只要旅行社開價的五六成。然後，也不管媽媽樂意與否，便拉著她一同去世界各地走逛。

我已無法一一細數爸媽去過哪些地方了，這個地球村裡能去的該去的，他們約莫都走遍了，西歐、東歐、南歐、北美、南美、非洲……我一度覺得爸爸是過度上癮了，他甚至去了巴布亞新幾內亞，一個我完全沒有概念，查詢之後也沒有絲毫興趣的遙遠國度。

我和爸爸差不多同時開始嘗試自助旅行，相較之下，我挑的總是容易前往、方便移動的大城市，如東京、京都、倫敦。幾次之後，異地行走的新鮮感逐漸褪去，我以為，重要的不是去哪裡，而是和誰一起去。

這樣的想法，或許回應的是我自己內心的某些呼喚。所以，我不懂為什麼要去巴布亞新幾內亞，那裡會有他處不可能有的體驗與感受嗎？千里迢迢過去，看到的會比精裝的全彩書籍或者國家地理頻道提供的更多嗎？

會不會，爸爸同樣在回應自己內心的呼喚，或者，是為了彌補童年的匱乏？

然而，爸爸比我揣想的走得更遠。到芬蘭，冰天雪地中乘雪橇、尋極光；去烏干達，穿行原始叢林中，只為看一眼大猩猩；最令我倒抽一口氣的，是聯絡上了不知哪裡的科研船，從南美洲南端的小鎮烏蘇懷亞航行到南極，破冰、看企鵝，這已不是尋常旅人會去的地方吧！

有時我不免想，爸媽少出國一些，把旅費存下來，往後臨時有急需才有錢花用；或者，幫媽媽買台新車替代機車，可以遮風避雨，也很好；又或者，哪天家裡誰心血來潮想出國念書，有些存款的話也能派上用場。

不過我也知道，理性的分析之外，我心中有些其他的什麼在流轉。是夾雜著羨慕與嫉妒的一種情緒吧？我也好想要有那樣的人生，工作穩定，不必拚命，還可以一年出國三四次。

「環遊世界不是你爸的惡習，而是夢想吧。」同老友聊起此事，沒想到他完全認同爸爸。認為人生就應該如此，趁著時間、金錢和體力上都還有餘裕，到處去看看。

爸爸不久就要退休，底下員工管理不易，又有業績壓力，他常說，現在上班就是為了賺旅費，往後退休金遠少於目前的薪俸，可能很難再這樣到處跑了；又強調有存錢，囑我不必擔心。語畢，指著牆面世界地圖上的記號，要我看看他已經去過了多少地方。

旅行途中，只要一有網路，爸媽便會把稀奇的風景傳到家庭群組，跟我和哥哥分享。平常日子，即使想多關心彼此，使得上力的地方也並不太多，頂多就是說周末怎麼安排、宜蘭下雨嗎、天冷要注意保暖喔；出國自助旅行的點滴，則是絕佳的切入點，照片是哪裡拍的呀、天氣好嗎、食物如何、這次也在當地租車嗎……話題可以四面八方開展延伸。

前幾日，爸爸又帶媽媽自助旅行去了。我按捺住欣羨之情，在家庭群組裡表達了關心：「關島天氣如何？」「玩得開心嗎？」「開車環島一周只要六小時？」……

想著或許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那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