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豫馨

《吾愛吾詩》從影片初段看起來，女主角麗莎（瑪姬葛倫霍飾）是位敬業認真的幼稚園老師：她仔細布置教室、準備教材；教學活潑有趣，溫言細語與孩童溝通，和家長對應得體，處事有條不紊。這時，觀眾或許會以為，《吾愛吾詩》會是一部春風化雨、吾愛吾師之類的溫情電影。

豐富細膩複雜之作

事實上，不惑之年的麗莎心裡已經對從事二十年的工作感到厭倦了，回家面對著的是漫不經心的丈夫和叛逆期的兒女，生活裡稍感愉快的時刻只有夜間進修的詩歌課程，即使西蒙老師（蓋爾賈西亞貝納飾）和同學們對她的詩作並沒有特別的回應。

麗莎平靜的生活，從她發現班上有一個小小天才詩人吉米（帕克希瓦飾）開始掀起波瀾；她試著在詩歌課朗誦吉米作品，結果大獲好評！於是為了惜才，也為了「壓榨」出更多的詩，她努力保護吉米，介入他的生活，發展出亦師亦母、甚至具有操縱性的師生關係。麗莎的熱血情懷或許值得嘉獎，可是作法卻愈來愈偏激，甚至有可能逾越了教師本分，賠上自己的職涯、家庭和自由……

隨著劇情展開，觀影者的不安感會逐漸由心底升起，對麗莎的正向評價也慢慢產生了質疑：幼稚園是孩童社會化的第一階段，麗莎的「特別照顧」對羔羊般的吉米真的合適嗎？吉米父親強調只希望孩子過正常的生活，麗莎卻認為他在扼殺天分，但她心底潛藏的追求，到底是善盡師職的責任感？還是發表詩作的虛榮心？她是否從教師變成了纏擾者？從惜才變成濫用天賦？導演莎拉蔻拉潔洛（Sara Colangelo）翻拍以色列電影《吾愛吾詩》（The Kindergarten Teacher），並以此片得到二○一八年日舞影展最佳導演獎。她以更貼近女性內心的角度重新撰寫劇本、親自執導，轉化原作的文化及藝術層面，體現出一部層次豐富、細膩複雜之作，全片時而緊湊時而簡潔，但一直充斥著陰謀感。

關鍵決定出乎預料

電影中的麗莎似乎是個「人格分裂」者。一個版本的她，善解人意、主動關懷，為了要培養人才願意和世俗對抗，欲保留文學的美好而被女兒諷為「聯合國文化大使」；另一個版本的麗莎，因對平凡生活的絕望而衍生出殘忍及操控性，消極之下反而衝動行事，混淆了自己的角色認同。飾演麗莎的金球獎影后瑪姬葛倫霍大飆演技，捕捉到一位女性深刻纖細的內心世界……她過得不開心，她不滿意現在的生活，希望生命能更具意義，她願意放棄家庭，去實現自我迫切渴求的生活。

《鹽與火之歌》男主角蓋爾賈西亞貝納扮演的西蒙老師是戲中關鍵一環，他似乎成為麗莎無望生活中的一塊浮木，但西蒙老師真能為她構築一片詩的淨土？道貌岸然的他原來別有所圖。童星帕克希瓦則以害羞無辜表情、溫馴聲音抓住觀眾視角，他演出心中住著詩魂的五歲吉米，敏感、純真，看似聽憑麗莎擺布，卻在電影尾聲做了關鍵性的決定，出乎觀眾預料。

觀影者看完本片有種被凌虐式的快感，除了會反思教育工作者及女性的社會角色外，也不禁讚賞編導者這種無聲尖叫心理劇的傑出手法，使觀眾得到超過預期的娛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