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歲末,應摯友之邀,他往南投埔里一行。因著返鄉的人潮,以致到達這個群山環繞的小鎮,已是驟雨凜冽的子夜。夜來風雨,愈覺濕冷逼人。他在淒寂的小站,靜候友人到來。彼時,他正遭逢情感上的變故,因而微感眼前的景況,近似他當時的生命情境。
翌日,友人建議至鄰近的山地村作客、飲酒。機車沿著山道蜿蜒前行,途中的景緻也從水稻、甘蔗遍野,轉換成坡地上參差不齊的檳榔樹。由於冷霜的凍凌,檳榔樹的嫩葉全呈焦黃狀,宛若早生的華髮。
山村的居民異常熱情,眼眸黑亮有神,膚色如歲月親漬的古銅,加上石雕般的輪廓,使他初步對另種生命型態建立了淺薄的認知。在酒精的釋放下,族人間語言的衝突和情感的對立,成為必然。他們屢屢轉移陣地,從客廳裡的端坐舉杯,到廚房中的盤膝對飲;從山頂的水泥建築,到山腳的木屋;從輕霧的早晨,到微雨的黃昏酘酘
日落了。
主人點燃蠟燭,並再次添酒、溫菜。
席間,對座的少女因為與人爭執而哭泣,繼而踉蹌地繞過桌子柔弱無力的仆臥在他懷裡。
「我愛你,你愛不愛我?」少女仰起臉,醉態可掬地問。
如此犀利,詭譎的狀況,遠非他所能料及。
他高舉的雙臂先是慌亂無依,繼而像隻受傷的候鳥般乏力的落下,輕撫少女溫熱的背脊、無語。他想到自己的初愛,已成陌路的她,悲戚的心底暗自滴淚。
隔天下午,他在車站再次遇見少女。
少女許是要返回工作的城市,妝扮得時髦艷麗,才十五、六歲青果般的年紀呵!可能因為昨日酒後的失態,少女在候車的人潮中微低著頭。車到進站,他往南,少女往北,就讓南下的列車載走他和摯友的情誼,而將傷痛的初愛留在小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