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閻仁厚
記憶中,母親擁有一雙神奇的手——它會變色呢!
母親的手,有時候是綠色的。
兒時,家裡貧困,一到開學時節,我們姐弟三人的學費著實讓父母頭疼。父親嘆息說,讓一個娃娃別上學了,家裡負擔會輕一點。母親不同意。
春天裡,她從別人家賒來一頭豬崽,笑盈盈地告訴我們:「來年的學費就指望牠了。」田野裡的野草開始泛綠,母親就踩著露水去拔豬草了。小草用鏟子鏟,高一點的就用手拔,一把把、一筐筐的豬草進了豬崽的肚子。當小豬迎著風呼呼長高的時候,母親的手掌上,浸著一層烏沉沉的油彩,散發出青草的苦澀味道。
來年,我們的學費有了著落,母親的手卻像豬草一樣,綠了很長時間。
母親的手,有時候是黑色的。
每當秋天家鄉的青皮核桃收成的時候,母親就幫人家去核桃的青皮。核桃山一樣堆在腳下,母親先用棍子和榔頭敲掉大塊的青皮,再用蘸水牙刷和鐵刷子,刷去那些殘存的青皮。起初她還戴著手套,後來索性徒手幹活。很快,她的手被染成了焦黃,繼而褐色,最終漆黑一片。
姐姐曾勸母親戴上手套,黑黑的手多難看啊!母親笑著說:「傻丫頭,誰不愛乾淨?可戴上手套幹活太慢啊!」
母親的手,有時候是赤紅色的。
每年的臘月,都是村子裡婚嫁的高峰期,母親經常去幫忙。在家鄉的喜宴上,少不了吃一碗臊子面,母親常圍在大鐵鍋旁,下麵、撈麵、澆湯,忙得不亦樂乎。她的前面是霧氣騰騰的熱鍋,背後卻是凜冽的寒風;她的手,在熱氣蒸騰中變得通紅,一旦受了寒,像極了凍得透明的紅蘿蔔。
我心疼母親,給她出主意:「你也偷個懶嘛,不要老在熱鍋前忙碌。」母親瞪了我一眼:「人家看得起你才請你幫忙,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好,溜奸耍滑可要不得。再說你娘就這點本事,輕鬆的活也幹不了啊!」
母親的手,彷彿有著魔法,不斷地變換著顏色。不變的,是它一直沒有停歇過。母親用它的粗糙、厚重、堅韌,打造屬於自己、也屬於兒女的生活。
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我也擁有一雙神奇的手,它也會變色。
我的手,有時是黑色的,那是它泡在機油裡的結果;有時是紅色的,那是它在高溫環境裡幹活的緣故;有時是白色的,那是它長時間泡在水裡的後遺症……
我很納悶,我什麼時候竟有了和母親一樣的手呢?是和母親一道拔豬草的時候,是在母親身邊敲核桃皮的時候,還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擺弄著機械設備的時候?我說不清,但一定是在那些勞碌的時光裡,我從父輩那裡,繼承了一雙多彩的手。
其實,對於平凡的勞動者來說,不管是在農村還是在城市,不管是在戶外還是在工廠裡,不管是手握鋤頭還是敲擊鍵盤,誰沒有一雙會變魔法的手呢!我們用它來勞動,用它來創造,用它來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也用它把我們的愛和責任,傳遞給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