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信榮

「兒時的月亮有幾個？兒時的星星有幾顆……」哼著蔡幸娟這首《歲月》，半百且全盲的我，一路騎車行訪宜蘭，期待歷經時光的洗練，心中依然得見星月的光輝。

二○一八年四月清明連假最後三天，由退伍軍人黃麗芳小姐掛帥，帶領團隊夥伴三度深入走訪蘭陽平原，開啟今年「展翼連續騎」行程的第一槍「蘭陽追風」，也意外促成展翼協會為視障朋友成立讀書會。

此行第一站是仁山植物園，自羅東轉運站騎乘半小時後，全體改由步行登山。上山時烈日當空，山路平坦，坡度也不大，但感冒未癒的我卻爬得汗流浹背，氣喘不止。豈料才一轉眼，猛然間風起雲湧，日頭被大片烏雲遮蔽，天空飄下的雨絲瞬間轉為密集的雨點，才剛上山的一群人，隨即被迫衝向山腳下的餐廳。

採果遊盲友好驚喜

我們冒雨前行，來到位於寒溪部落前的松隆果園，這是首度踏查時無意間被喜愛水果的領隊發現的景點。我覺得，若能在行程中加進「採果」體驗，對長住都市的盲友們是個極佳的安排，結果證實果然如此。

園中栽植了火龍果、金桔、橘子等果樹，此時正逢桑椹與紅心芭樂的產期，除了大肆採摘、打包之外，大隊人馬也意外地在此為領隊麗芳暖壽慶生。

麗芳生日是在四月中旬，我事前已向羅東烘焙坊訂購蛋糕，商請保母車屆時將蛋糕送到位於仁山植物園旁的餐廳，好向領隊表達感謝。豈料好事多磨，千辛萬苦發動多人多次接駁，好不容易才將蛋糕送到，見證盲人想做一件小事，都十分不易，而展翼團隊義工竟能經年累月帶盲友出外騎車，其中耗費的人力與資源更不可勝數。

新手協騎勇於擔當

本次帶我的協騎車友黃又新小姐，僅參加過今年二月車隊由北投騎至士林官邸的行程。她對我說：那一天，自己和另一名報名的朋友騎得苦不堪言，累得說不出話來，休息好幾天方才復原，曾立誓再不發神經到展翼騎車！

沒想到這次宜蘭行，黃又新竟又報名協騎。原本行政同仁對其體能稍有疑慮，但我一向樂觀，認為三天的行程多為平路，加上一天才踩踏三十餘公里，覺得應該不成問題，於是同意由又新和我一組。

又新的聲音悅耳，同行夥伴們都說她看來像個學生，讓我開心不已，感動又多認識一名熱情的年輕人。又新每餐幫我夾菜，將我餵得飽飽的，帶我試吃各式蜜餞與花生製品，向小販購買當地特種的捏捏番茄，請我享用多串蘭陽知名小點「一串心」，還像孩子般伴我一起玩溜滑梯。

奮力騎抵礁溪公園

此行最後一日，騎乘公里數是三天來最長的一天，果然操壞了平時不常運動的年輕人。一路上，又新安安靜靜，悶不吭聲，即便騎行在車來攘往的道路上，我卻彷彿置身於冰窖之中，除了盡責不懈怠地用力踩踏，與新手志工交手過難以計數的我，不曉得再能做些什麼來緩和彼此無言的僵局。

時間還是最好的解藥，終於，我倆奮力騎抵終點的礁溪溫泉公園，無需多餘的言語，我知道我們又可隨興地說笑閒聊了。

車隊成立將近六年，每一個月至少舉辦三次攜盲騎車、登山活動，算得上身經百戰的我，不曾見過這麼勇敢的義工，願意向一個盲人低頭認錯，承認短絀與不足，並期盼再加鍛鍊，塑造自己成為一名不斷戰勝昨日之我的優質導盲人員。

熱情有勁的憨領隊

行程結束後，看到盲友一則溫馨留言：

這次活動最最感謝的是我們偉大的領隊麗芳，她實在太辛苦了。從去年開始籌備今年二月的日本滑雪行之後，緊接著四月清明的蘭陽追風，行程如此緊湊，一定讓她非常忙碌，而且還是全家總動員。希望她的這分傻勁永遠存在，那就是我們團隊的福氣了。

麗芳與我相識於去年的二二八行程之中，一個多月內，她兩度帶我行旅蘭陽。我向她表達，團裡領隊人選難覓，她生長於宜蘭，對當地的了解遠勝外來的夥伴，希望她至少扛下一次隔年車隊連續騎的領隊重任，以減輕幹部們的壓力。

自軍中退伍的麗芳二話不說，非但欣然答應我的請託，還分別在去年五月及今年元月單獨引領台灣盲友徒步戈壁沙漠、攀登雪山，甚至於今年二月漂亮完成帶展翼團隊至大阪滑雪的紀錄，加上順利辦妥此次清明連續騎行程，對一個導盲新手而言，能在短短一年之間無礙地連續完成這許多高難度的活動，不禁讓大家刮目相看，難怪視障朋友會傳出上述讚揚與憐惜的簡訊。

仰望心中繁星點點

在分享會的最後，我高唱《歲月》向志工們表達無上的感恩。童年弱視的我，眼裡只見「亮」光，不見陰晴圓缺、變化有序的「月」，更甭提能看到任何丁點的星光。中學完全失明之後，眼前黑漆一片，於常人的心目中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歡樂與夢想。

然而，在展翼協會中，盲友們組織無伴奏合唱團到處歡唱，甚至號召成立車隊，帶大夥登山、滑雪、騎車，又吃又玩，生活的精采與豐富度遠超乎一般人的所想所思。

在我內心深處，一次次出遊都是串串甜美的回憶，那歡樂、那溫暖，那一陣陣的笑與喧譁，在長夜裡不住地飛舞，伴我展現歡顏，築夢前行。即便歲月匆匆，年華已逝，不忘向上蒼許願，抬頭仰望繁星點點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