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禎苓

農曆七月鬼門開，好兄弟們來到陽間。大家懷著敬畏，又希望人人平安順遂，長輩會特別向小孩叮嚀各種禁忌，就怕招惹到好兄弟。昆仔和阿鳳每年都耳提面命：不可以玩水和游泳，會被水鬼抓交替；晚上不可以吹口哨、剪指甲，也不可以一個人在外逗留，更不可以把筷子直直插在飯碗上……聽來瑣碎，可是撇除這些，小孩最喜歡鬼月了。

因為從初一開始，商家會在觀音亭和大眾廟搭戲台，每天輪番上演布袋戲和歌仔戲給鬼神看。小孩最愛看戲。不只看戲，戲台旁邊聚集許多攤販，賣糖葫蘆、枝仔冰、杏仁茶、燒酒螺……台上台下熱鬧一片。

孩子們最愛熱鬧。阿慶、阿源總和街坊鄰居一塊兒跑到廟埕看戲，有人作伴，長輩比較安心。兄弟倆老樣子跟父親昆仔報備：「我們看到八點就回來。」昆仔知道現場有很多攤販，他從口袋摸出兩枚五毛錢給兒子們，通融他們放風一下。小攤販的東西便宜，五毛錢能夠買上一大包燒酒螺，阿慶、阿源邊吸螺，邊看戲，好過癮。

不僅如此，七月是拜拜最多的月分。

七月初七七娘媽生，阿鳳早早就做好油飯、麻油雞和湯圓，裝在大瓷盤內，帶著阿慶一起到觀音亭拜拜。尖峰巷巷頭巷尾，家家戶戶抬出桌子，桌上除了供品，還放上鏡子、裝水的臉盆擺著一條毛巾、圓仔花、雞冠花，以及從丸竹買來的香粉，讓七娘媽吃飽飽、妝水水。

七月十號，市區城隍廟的城隍、大爺小爺眾神明浩浩蕩蕩來到大眾廟，坐鎮。待到中元節前一天，眾神啟程，開始夜巡，舞龍舞獅踩高蹺，大爺小爺八家將，老背少，穿著鳳仙裝、唐裝的小孩被大人抬著遊行等，一行長長的隊伍，在鑼鼓鞭炮中，在百姓夾道中，繞境新竹市大大小小的馬路。小孩追著神明隊伍，他們還無法理解鎮煞保平安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這一切太炫奇了，看得目不轉睛。

七月十五中元普度，尖峰巷的人們再次抬出桌子，祭上滿滿的食物。每樣食物都插上一炷香，當作指引，願好兄弟吃飽吃好，也讓人們平順無恙。

貧困的年代，唯有這個月幾輪大拜拜，讓大家能幾乎餐餐魚肉。那真是令人期待又歡欣的月分。

玩歸玩，昆仔也會故意在夜晚熄燈後說鬼故事。鋪陳到鬼魂即將出沒，孩子們「啊」一聲，把頭埋進棉被裡，嚇得不敢出來，昆仔忍不住哈哈大笑。這約莫是孩子們最害怕的時刻，他們相信鬼魂，也連帶相信禁忌，試著不去誤觸。

長大後，阿慶、阿源已經忘了昆仔說過什麼鬼故事。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們凡是科學理性，再也不相信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