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睿
父親的床頭邊放著一個小箱子,內容只給母親看過,我幾次試探,都碰了軟釘子,這更激發了我的好奇。
一次父親住院,母親陪床,央我把小箱子給拿去。我便「乘人之危」,提出要一探究竟的要求。母親笑言:「其實裡面無趣得很。」
可我還是抑制不住激動,在父親床上仔細端詳那個神祕的小木箱:暗沉的藍色,卻無斑駁損壞,大約四十公分長、三十公分寬,高十幾公分的樣子,倒像是一個風塵僕僕的旅人,沉默、規整地坐在那裡,臉上還有些羞澀。
我打開之後,驚訝於父親的井井有條。靠近箱子一側放著敦煌牌口琴,幾十年了,口琴盒子上印製的敦煌飛天還很清晰。我想起童年時候,父親由於工作關係和母親兩地分居,幾乎父親下班後的每個黃昏,我都陶醉在他的口琴聲中。後來全家團聚,父親就再也沒有吹過口琴。現在仔細想想,原來父親也有感性、文藝的一面。
挨著口琴的是父親的小算盤。每個撥珠都像花生粒,父親的手掌又大,所以我每次看著父親一絲不苟地用算盤記錄家庭開支時,常常無厘頭地想起大象靈活跳著芭蕾舞的樣子。父親幹了一輩子財務,年年是單位的模範勞工。退休後,居然還讓學校請去當珠算老師,而且他教的學生還取得了很好的專業技術等級。教師節的時候,學生們紛紛送上祝福,父親特開心,笑呵呵地說:「有的學生還祝我鵬程萬里,可我這個年齡,飛不起來了喲!」
小算盤的另一側是日記本。母親常常取笑父親的日記千篇一律,淨是標語,大多都是什麼「要同困難作鬥爭」、「邁開腿、管住嘴」之類的,我翻了前兩頁,深以為然,禁不住也要笑。接著我無意信手一翻,卻看到了關於一段瑣事的描寫,不由愣住了。上面寫道:「女兒要換新工作了,我無能呀,不能給她提供相應的幫助。她之前偶爾發牢騷,我總是勸她要忍耐,她性格張揚,都是我給慣的。」這段話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刻在了心裡,學會了反思。
口琴和小算盤下面,是一個素淨的手帕小包裹。打開來,手帕上繡著父親的乳名,裡面全是祖母的照片。父親是他們單位出了名的孝子,我還記得小時候吃飯,祖母永遠坐在飯桌的主位,有一個饅頭也是她吃饅頭,我吃窩頭。祖母病重時,父親不離左右,端湯送水,夜以繼日,上下樓都是他背著祖母。祖母離世,父親一夜白頭。
我正想著,接到父親電話,說還有兩天出院,不用拿箱子去了。我按原樣整理好父親的百寶箱,又放在了他的床頭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