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士瑩

島上的夏季愈來愈長，人們總是在潮溼酷熱的日子中，盼望著秋冬。亞熱帶的平地雖不會降雪，冬天的冷卻多了想像，多了自以為的浪漫。女孩們的高領毛衣、呢絨短裙和長靴，就像和自己談一場冬季戀歌，這是我愛的冬天。但我也害怕冬天，手腳冰冷總讓我在夜裡全身緊繃僵硬，難以入眠。

去年的冬天，我再也穿不下原來的衣裳和長靴。八個月孕肚，讓我體態臃腫，體力不濟，像一隻貪食又衰老的獸，無奈地拖著大腹便便，稍移動就氣喘吁吁。不只身軀，更沉重的是心情，不再合身的美麗衣裝似乎是青春即將遠去的告白。

另一個生命的加入和另一個身分的到來，本來該是歡喜相迎的，但隨著時間的迫近，我的惶恐竟多於期待，我開始害怕自己不再是原來的模樣，就像冬天再也不浪漫，也許，我將失去更多？

那段倒數預產期的日子，等待著一個未知悲欣，苦樂難料的未來，卻先等來了一場反常的雪。還記得溫度最低的那天，我半躺在沙發上看著新聞報導，台灣許多低海拔地區，竟也鋪天蓋地成了銀色世界。站在窗邊的先生突然一陣驚呼，我走出陽台，也許是雪也許是冰霰，我看見輕靈的白色羽毛從天而降，緩緩飄落在我的手掌心。

這是天使的降臨嗎？我才驚覺，那個冬天我不再怕冷，手腳都是暖的，那是來自身體裡的另一個溫度，她在我的體內為我取暖，我以我的身體為她禦寒。

在最冷的冬日裡，我們曾身心相連，現在，她總在我懷裡安心入睡，我們將會共同擁有許多更美好的時光。原來，成為一個母親，是一件這麼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