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致毅

每年夏天過境時，母親便會幫我和姐姐報名參加暑期的人魚培訓課程。沒有任何逃避的藉口，暑假的賣身契就完成了。

避免在變成人魚前被太陽烤焦，我們在家裡互相塗抹著母親拿來的蘆薈切片，蘆薈獨特的氣味和黏液像一層防護膜，穿在皮膚上。我們先穿好帶有荷葉邊的連身泳衣，再套上外衣出門。

沿途的蟬聲此起彼落，感覺有些悲壯，我們像是假裝從容赴義的壯士，瀟灑的走在路上。

一群戴著七彩泳帽穿著不同造型服裝的小朋友們，插著腰扭著腳踝做暖身運動。太陽在水面反射刺眼的光芒，我們跟著教練的吹哨聲，繼續弓著腳拉筋。

游泳池裡獨有的消毒水氣味，和浮動的水面，令人不安。打直雙腿壓平腳背，左右交替的上下擺動打出水花，速度加快的話，也許能順利變成尾巴。教練將大家拉進水中，噗通噗通，雙手搭在前面同學的肩上，在水中練習走路。

我們在大約一公尺深的淺水區練習當一隻魚，喝了幾口泳池的髒水，嗆得滿臉脹紅，也許我不適合活在水裡吧，心裡這樣想著，我還沒掌握當一隻魚呼吸的技巧。

身邊的小朋友一個個長出背鰭，從教練身邊游了出去。教練一手把我壓進水裡，我閉上眼睛掙扎，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水。雖然花了許多時間，我的背上總算也長出了小小的背鰭。

還未熟練人魚的生活方式，夏天就這樣過去了。接著而來的夏天，妹妹也加入我們人魚培訓的行列，蘆薈的汁液在豔陽的煎炸下融化，我們初生的魚鱗也焦黑的脫落許多。

小小的熱帶魚們在夏天來臨前，又紛紛游往更深的海域，那些青春迸發的魚群有了不同的曲線。那時候變成人魚不是那麼重要的事，如何在人海中變成蛟龍或者鳳凰，才是更重要的事。我的人魚裝和貧脊的青春時光，全都摺疊收納在塵封的記憶中。

後來，在不同的岸邊凝視那片不屬於我的大海，反覆的上岸，又跳入水中，再上岸，最後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