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芳枝

父親擔任警察時，在刑事組工作，經常要處理車禍或兇案現場，孩童時常好奇跟去，看到慘不忍睹的血腥鏡頭，好幾天都不敢一個人睡。

初中時搭小火車上學，一個濃霧的清晨，發生火車與運送甘蔗的列車追撞，十多節車廂翻覆，很多通勤學生在那場車禍中受傷或死亡。鎮上楊醫師的獨生女不幸喪生，親人哀痛逾恆，悲慟的場面，同學哀悼不停地掉淚，初次理解死亡，有著深層的恐懼。

四十歲後，家族長輩們多位相繼辭世，外公、外婆九十高壽在睡眠中與世長辭，大家都說這是「福報」。父親七十歲在病榻受盡折磨，藥石罔然，臨終前顫抖的在紙上留下歪斜扭曲的「生不如死」四個字，家人不捨抱頭痛哭，存活的強烈痛苦，終敵不過病魔，永遠離開了。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一直在心中糾纏數年，所有快樂都被吞噬了。

舅舅因病到對岸就醫，病癒後回國，兒子和女婿欣喜到機場接機，回程在台中大肚交流道發生車禍，三個男人，家庭的支柱驟逝，人生遭逢巨變，三個家庭晴天霹靂猝然崩解，再也喚不回寶貴的生命和幸福，親友無不震撼與悲痛。黃泉路上無老少，人生無常，無法預料未來將發生的事。昨日一起談天說笑，今日卻長眠不起，聚合離散，緣起緣滅，更要珍惜眼前的日子。

歲月無情，這幾年祖父母、母親、叔叔、舅舅一一凋零。人生像變化莫測的天氣，有時風和日麗，有時風狂雨驟，偶爾猝不及防的大海嘯，讓人遍體鱗傷，甚或摧枯拉朽毀於一旦。人生時而春暖花開，時而冰霜雪雨，有時繁華，有時寂寥，是悲喜交織的人生組曲。

日片電影〈多桑的待辦事項〉，看後十分震驚。劇情與二十八年前過世的父親很多相似之處，都是希望在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走得安靜從容。名作家曹又方女士的「快樂生前告別式」是前衛的創舉，利用生前告別親朋好友，好好道愛、道謝、道歉、道別，在老去的那一天心存感謝，沒有恐懼、慌張和不安。

「浮生夢一場，世事雲千變。」感恩，我平安地走過人生一大段落，年過七十之後，距離起跑點愈來愈遠，距終點線——人生的盡頭已不遠，看盡人世間悲歡離合，人生最後一個階段，坦然接受死亡的自然法則。每一次生命的輪迴，都是一個花開花落的過程。有一天，我也會像輕煙一樣離開，如瓜熟蒂落一樣自然，隨風而逝。

期許自己能更加從容豁達，學習對生命更多的寬容，愉悅地度過未來剩下的每個日子，畫下生命圓滿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