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雲

趁著回娘家之際，先生和我打算到工地旁的土地公廟拜拜。爸爸輕聲提醒我：「妳先換下短褲再去！」

國中畢業後我到外地念護專，每周返家，周日傍晚再由爸爸或媽媽騎車載我到車站搭車返校。有一回媽媽買了一件無袖上衣給我搭配七分褲，我穿起來很舒服而且自覺輕盈俏麗，但當爸爸要載我去車站時，他看了一眼，說：「妳去換下那件衣服跟褲子，不能無袖。」

媽媽聽了，音量有點提高：「啊？那是我買給她穿的！」

「不可以那樣穿！」爸爸簡短嚴肅的語氣，毫無商量餘地。

當年那個想要長大的十七歲小女生，乖乖聽爸爸話，在酷熱的夏天裡穿上有領有袖的上衣，搭配著長褲返校；今日，我已經是兩個孩子都大學畢業的中年婦女，但為了符合爸爸的「標準」，我還是乖乖聽話，換上長裙再去土地公廟拜拜。

七十八歲的老爸，從年輕到銀髮，始終如一地保守、嚴謹，居家穿著襯衫和西褲，從不以短褲示人；外出一律穿鞋，即使是下田也是。田邊樹下常見農夫們只穿著汗衫，脖子上掛條毛巾，而爸爸總是穿著舊襯衫，拿著布手帕在擦汗；飯後立刻漱口刷牙，不論在家吃飯或外出用餐亦然；開車出門前，必然先將車體外部清理乾淨……

若說有什麼不一樣，差別是以前他習慣用「命令式」語句，但現在，尤其是在女婿面前，改為輕聲而且有些客氣地「建議式」說話。

我換了件長裙，穿了雙包包鞋出來，爸爸不忘叮嚀要帶香。

當我們走出家中院子，先生扮鬼臉小聲說：「妳剛才穿的，是我買的褲子耶！又沒有太短。」

我笑著回他：「請記住，在我家，我只有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