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潔萍
那個清秀的小護士給你扎針,酒精棉剛擦上去,妳就倒吸一口涼氣。妳膽小,妳怕疼,妳嬌氣,這我都知道,只是在疾病面前我不能再慣著妳,尤其是在十幾、二十歲的小護士面前。護士離開後,我假裝不經意地問妳:「疼嗎?」妳皺了皺鼻子:「疼。」我拍拍妳的頭,坐在病床的床尾,打開手機處理了幾封郵件。
妳患的是糖尿病。從去年檢查出這個病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為妳頭疼。妳平日愛吃水果和糖果,尤其是老家特產的水晶餅,薄酥的皮兒,裡面包了綿細的白砂糖,咬一口,味蕾立刻得到滿足。可惜,妳與水晶餅從此要斷了關係。不能吃各種以前嗜愛的東西,這是一種痛。不時地要進醫院檢查血糖,甚至打點滴,這是另一種痛。
暑假回家才知道,妳住院已經好幾天了,好奇地問妳平時電話那麼頻繁,這次怎麼就能忍著不打,妳說,怕我擔心,就憋著了。
一連八天,我天天陪著妳在醫院裡,為了打發漫長無聊的時間,我和妳倒是聊了許多。什麼都聊,東家長西家短,隔壁二嬸弟弟家的狗被偷了;後街老趙打麻將輸了三千元,被老婆狠狠揍了一頓;明天想吃啥,後天要不要一起去東湖公園玩玩……我們有說不完的話。
其實,我有一肚子愧疚,作為女兒,我遠嫁異鄉,不能在妳不開心的時候開解妳;不能在妳想吃排骨捨不得花錢的時候,替妳買回來;不能幫妳做一頓可口的飯菜;不能帶妳去逛街;不能陪妳去染髮……所有的不能,我只想壓縮在這個暑假完成。
回家這些天,我總怕日子過得太快,我怕天黑,怕一睜眼,又少了一天陪伴妳的日子。我哪裡也不想去,只想待在妳身邊,看著妳,為妳做一頓飯,替妳洗幾件衣服,帶妳去吃一頓好吃的,晚上聽妳在耳邊叨念一些往事,陪妳度過黃昏,又等來黎明。
我知道我不能阻擋時光帶著妳一天天老去,我只希望在能夠陪著妳的時候,每一分鐘都讓妳內心極為安定。我想慣著妳,就像妳在小時候慣著我一樣;我想溫柔地待妳,就像妳在小時候溫柔地待我一樣。我希望這個暑假能夠無限地延長,但我明明知道這是幻想。那麼好吧,讓我們抓緊時間,在這有限的分分秒秒裡,彼此關照,情深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