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團生活沒有個人，每個沙彌都有分派的工作。「生活組」每周輪流負責廚房、排餐桌、分菜、洗碗、善後及清潔廁所。「專職組」負責管理學務、教務、總務、庫房、圖書館、電腦室及打板敲鐘。學園僱有一個印度守衛，四個園丁負責門禁和園藝。沙彌們對於「任何事都是大家的事」概念非常清楚，譬如師父或老師採購日用品回來，只要不是在上課，車一停好，沙彌們一定自動跑來，七手八腳把東西搬下車，大的拿重的，小的拿輕的，不勞吩咐，一一送到該放的地方。

小幫大是規矩

一日洗衣機馬達燒壞了，水漫洗衣房。只見幾個較大的沙彌互相招呼著進入洗衣間，先排除地上的積水，然後把洗衣機中的衣服取出來，放進另一較小的機器中清洗，動作乾淨利落，完全不麻煩老師或師父。

大的幫小是規矩。新收的小沙彌總有尿床的，有趣的是，較大的沙彌會在半夜把他們抱到廁所，讓他們尿完再抱回床上。問為何不叫醒他們上廁所，大沙彌無奈地說：「叫不醒啊，明明看他去了廁所，但轉一圈又回去睡，第二天依然床溼溼，還不如我們一人抱一個，送到廁所確實。」

只要看到客人來訪，不勞吩咐，沙彌們一定自動端上茶水。見慧顯法師總是先帶客人至大殿上香祈福，有一次客人到達時，一位沙彌走到慧顯法師身邊輕聲問：「師父，今天我來為他們點香祈福，可以嗎？」「當然可以。」師父非常開心。

沙彌們在各自職責中遇到困難時，如直接跑去問師父怎麼辦，慧顯法師通常會反問：「你認為怎麼解決比較好？」要沙彌先回去想出辦法，再來討論。他說，十年磨一劍，沙彌雖是印度人，但他們未來弘法之路相信要比他這個外國和尚更艱鉅，現在給他們再好的養成教育也不會夠，訓練他們獨立思考，解決問題的能力，非常有必要。

他也常鼓勵沙彌們勇於表達，說出不同想法，爭取機會。像去年8天的拉賈斯坦義診，一個未被挑中的沙彌自動請纓隨隊服務，慧顯法師立刻答應，並在當晚的檢討會中嘉許他的勇於承擔。去年義診，有13名沙彌隨隊擔任醫生和病人間的翻譯，同時包辦所有的後勤工作，如運送物資、管控數量、場地布置、維持會場秩序等，表現可圈可點。

模仿對象是吾師

男孩成長過程中會選擇成年男性作為模仿對象。慧顯法師的說話神情、口氣、唱誦、甚至背著手走路的樣子，在許多沙彌身上都嗅得出一絲味道。慧顯法師自己也發現了，他開玩笑說：「乘法唱誦學得一模一樣，有時候聽在耳裡，我還以為是自己在唱呢！」不過他告訴沙彌們，不要只學外表，要學的是佛光山的宗風和人間佛教的精神傳承。

有一次印法老師聽到一個小沙彌教訓另一人：「……想打包被送回家呀！」口氣用字和慧顯法師竟完全一樣，讓她笑彎了腰。

黃進寶教士說，生活中處處有佛法，隨時可施教。沙彌犯錯，通常要告知錯在何處，避免再犯，然後視情況處罰。處罰包括下午4時的運動時間禁足、周末不准看電視，嚴重的要跪香（編按：佛門語罰跪，以燃香計算時間）。沙彌們都怕跪香，有一次一個沙彌犯錯，另一沙彌在旁鼓噪「跪香、跪香」，第二天鼓噪的沙彌自己也犯了錯，教士就問，你昨天要別人跪香，今天是不是報應來了，該去跪香啊？這沙彌馬上知錯低下頭。

為了體會宗風，2013年慧顯法師帶9名較大的沙彌回台灣高雄佛光山，沙彌首次拜見平日只見過照片的「真正的師公」—星雲大師，獻上他們用印度香料與豆子拼出的大師畫像，並以傳統的印度樂器演奏佛光山之歌等曲子，用中文唱誦〈寶鼎讚〉，還打了一套中國拳，大師非常開心，勉勵他們好好學習，日後復興印度的佛教。

集體生活最怕傳染病，一般家庭一個孩子長水痘，媽媽會急到不行，怕其他孩子被傳染。沙彌學園去年4月到7月4個月期間，一共有40多個沙彌輪流出水痘，老師和師父們忙得人仰馬翻，因長久體力透支和睡眠不足，最後一名沙彌康復時，大人們都瘦了好幾圈。

學園一向使用中醫針灸和中藥，慧顯法師說，那4個月每天都有沙彌發燒、流鼻涕、開始長出水痘，身體底子差的燒得更厲害，隨時有情況，他和老師們只好當起家庭醫生，除了使用醫生的配方藥之外，還用了很多中、印民間偏方，為了止癢，廚房從早到晚用大鍋熬煮香茅根、苦楝葉水、綠豆湯、涼茶給孩子們喝和洗澡；為了去「火毒」，老師每天剖新鮮椰子，讓每個孩子每天喝一整粒椰子原汁。

慧顯法師道：「當時真是兵荒馬亂，只要有人介紹什麼可靠有用的法子，我們都會試試。」

「老師媽媽」成護士

唯一的印度籍女老師印法在沙彌學園服務6年了，是沙彌們的「老師媽媽」，除了上課，平日照顧沙彌的生活大小事情已是從早忙到半夜，沙彌們一旦病了，她又變成了「護士媽媽」。和一般小孩子一樣，沙彌病了也會啼哭撒嬌，年紀小的尤其黏著她，8歲的乘淨全身痘子「像開花一樣」，成天哭著：「我快要死啦！」10歲的乘捨一定要她用印地語哄著、拍著、摟著才肯上床睡覺和吃藥。

水痘破了會化膿，每兩天要換一次消毒過的床單。印法回憶著說，沒病的沙彌不准碰病人換下的衣物床單，怕傳染，她少了小幫手，只記得那時除了在廚房、病房忙得團團轉，好像整天都在洗烘、消毒床單，沒完沒了，心裡一直求菩薩讓沙彌們快快好起來。

雖說都是男孩，「老師媽媽」和一般媽媽一樣，也會嚴格要求沙彌們忍耐，再癢也不要抓，「變成花臉，以後的比丘威儀就沒有啦！」為了怕痘疤留下痕跡，那幾個月園內三餐不用深色、刺激性的醬料，精研素食的黃進寶教士還特別設計了許多清淡去火又開胃的菜單。

長水痘的沙彌被隔離在二樓寮房（寢室），三餐也都在樓上。慧顯法師說，那一段日子，生活、開飯分兩處，上課分班更是麻煩，生病人數最多的時候，全園不得不破天荒的停課數天。

橡皮擦塞進耳朵

小沙彌調皮惹禍，更是五花八門。就在一個月前，最小的乘教把鉛筆尾端的橡皮擦塞進耳朵，自己害怕愈掏愈深，最後送耳鼻喉科急診；前幾個月，8歲的乘施把圖釘放在嘴裡玩，一個不小心吞進肚子，照X光時圖釘已滑進腸子，醫師開了瀉藥希望圖釘自然排出，次日起，老師和較大的沙彌每天輪流恭候小沙彌大便，並翻查其中是否有那枚圖釘；9歲的乘諦騎腳踏車撞傷私處，一個小時後腫起來才告訴老師，送醫縫了好幾針，老師又氣又無奈警告說，下回受傷要早說，萬一「修理」不好變成女生，就不能留下當沙彌，只好送去菩提伽耶的女子佛學院了。

其他如玩跳床撞斷鎖骨、摔斷手腳、被門夾傷手指、被球擊中眼睛、疝氣嵌頓，套句慧顯法師的說法：「天天有情況，沒什麼沒發生過的。」沙彌們的父母知識程度不高，孩子耳膜發育不全，或因中耳炎未治療造成聽損，卻一直未發現，慧顯法師曾一次送好幾個沙彌去修補耳膜，有的補好後聽力還是不行，再配助聽器。弱視配眼鏡的就更多了。

癩痢頭仍在流行

孩子們都來自衛生不佳的窮鄉，把鼓成一個個膿皰的癩痢頭帶進學園，直到現在園內癩痢頭仍流行，印法老師每天早飯後戴著手套，在院中為長癩痢頭的沙彌搽藥。忙不過來時，才由孩子們互相塗藥。

筆者在學園的最後一周，有一個沙彌患上腮腺炎，右臉腫起來，被立刻隔離在二樓，印法老師拍著胸口嘆氣：「希望不要再流行了，真怕啊！」

沙彌們對能在學園中生活學習，非常珍惜，最怕師父說要送他們回家。6年來有兩個沙彌先後被送回家，一個是第一批入園的優秀沙彌，因和父親離婚的母親總是來吵鬧要人，最後謊稱家中祖母過世將孩子騙走，師父不捨，但也只有放棄；另一個沙彌小時候父親遭殺害，可能因此導致行為暴戾，常毆打其他沙彌，屢勸不改，也只有送回家。（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