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太虛幻境」顧名思義是將原本現實生活中的具體空間虛化，而且為了表現它的虛化，作者將其置入主人公賈寶玉的夢境裡。並於正式進入這座充滿女性命運簿冊的空間之前，事先鋪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起居室，來作為引領寶玉入夢的前兆。

話說寶玉剛來至秦可卿的臥房。便聞到一股細細的甜香。寶玉此時便覺眼餳骨軟，連說：「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云：「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寶榻，懸的是同昌公主製的連珠帳。寶玉含笑道：「這裡好，這裡好！」秦氏笑道：「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說著，親自展開了西施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於是眾奶媽伏侍寶玉臥好了，款款散去，只留下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丫鬟為伴。秦氏便叫小丫鬟們好生在簷下看著貓兒打架。

在秦氏引夢之前，一股甜香帶來嗅覺的啟發，接著，作者在視覺上為寶玉展現了一副絕美的「海棠春睡圖」，此處運用的是北宋惠洪《冷齋夜話》裡的典故。故事說道：唐明皇召太真妃子一同登上沉香亭，太真妃喝醉了，直到卯時仍未清醒。皇帝於是命高力士派遣侍兒扶掖，妃子妝殘鬢亂，不能再拜，看得明皇笑道：「豈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後來蘇東坡還據此寫了一首〈海棠〉詩云：「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至明代才子唐伯虎又以豐富的想像，畫了一幅〈海棠美人圖〉，並為之題詩：「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有趣的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字子清，曾經收藏一幅唐伯虎畫的美人圖，清人蔣景祁《瑤華集》卷五有「臨江仙」一詞，即題為〈為曹子清題唐寅美人圖〉，也許這一幅家族收藏的名畫，正是曹雪芹寫「海棠春睡」的靈感來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