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清清
堂姑三十二歲時,姑父英年早逝,兩年後,她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嫁給了一名廚師。
婚後兩年,生了一子。夫妻倆努力支撐著這個五口之家,等小兒子斷奶後,聰明能幹的堂姑便開了一間小餐館,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姑夫下班後也會過來幫忙,勤勞樸實的兩夫妻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可就在二○○三年的冬天,姑父因車禍骨折住進醫院。年關將近,堂姑在處理交通事故的索賠和餐館欠款糾紛中,被一名不講理的工作人員,氣到腦出血,經醫院全力搶救,幸好保住了性命。姑父拄著兩支拐杖守在病床前,兩個月後,堂姑再次腦出血,只好進行第二次開顱手術,雖又一次死裡逃生,卻失去了一切感知功能,成了植物人。
成植物人的堂姑只能靠鼻胃管維持生命,看到換管時黑乎乎的廢管,姑父滿心焦慮地說:「這樣灌入的食物能不被細菌汙染嗎?」他堅持撤掉鼻胃管,用小勺餵食。他小心翼翼地撬開堂姑的牙齒,把流質食物一點一滴餵進去,時間久了,病人的嘴竟能主動微微張開,把小勺子咬住,雖然經常是左嘴角餵進去右嘴角流出來,一頓飯至少要三個半小時才能餵完。這樣的耐心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請來的看護做沒多久就辭職了,姑丈只好辦理退休,自己照顧堂姑。可是每月的月退俸只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於是他租下一間燒餅鋪,每天抽點時間做生意,換得微薄收入補貼家用。
他像陀螺般地在家裡和燒餅鋪間轉來轉去,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短短的五個小時,但對堂姑的照顧卻是無微不至,常變換著各種不同的流質食物,從營養搭配到口感、間隔時間、飲食溫度都一絲不苟,一頓飯要熱無數次。每兩小時要翻身一次,每天要擦洗身子,尿墊子和尿布全是柔軟的純棉舊布,洗完後還要用開水燙過並在陽光下曬乾。親戚朋友們總勸他:「她沒有知覺,你不必太認真。」他每每都會立刻反駁:「我的知覺就是她的知覺,我不能因為她沒有知覺就唬弄她。」
堂姑身上從未有過褥瘡,雖是病人,但她的肌膚光澤有彈性。炎熱的夏天,姑父從不用滅蚊劑,怕化學氣味影響堂姑健康,想方設法用天然的方法,讓蚊蟲不去叮咬堂姑。十三年過去了,兒子們都已成家立業,姑父也邁向花甲之年。四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用一顆癡心呵護著妻子微弱的生命之火,自己卻熬成滿頭白髮。沒有長吁短歎的抱怨,沒有充滿絕望的放棄,他總是樂觀地說:「不管多苦多累,只要她能平安地活著,就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