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德莎

我翻閱手中的《廢墟台灣》，是作家宋澤萊於一九八五年發表的作品。宋先生是鄉土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他從一九七四年起陸續發表的作品，提供文學創作的後進一片沃土，許多人從中吸收了豐富的養分。可惜充滿哲理和省思的小說不適消遣，少了許多年輕閱讀者，實在可惜。《廢墟台灣》是預警島嶼環境災難的小說，經過三十幾年，虛構的故事內容竟然如此清晰的出現在前。

我回到故鄉已經三個月了，第一個星期，我發現熟悉的天空顏色被一層濃霧罩住，我想，冬天的緣故。

每天清晨我照例站到陽台，望向遠山。在我未離開家鄉之前，我總是在一群雀鳥的叫聲中醒來，它們呼朋引伴到陽台上，對著晨曦發出歡迎的歌聲，現在，它們還是會來，但是數量明顯少了一些。

我還是看得到遠處的樹林，那片永恆的綠因為開通快速道路被切割出一條線，不時有車輛如螢火蟲一樣流過，那是陽光照射在汽車的玻璃窗上的反光，被高高低低的樹林切割，像一條銀白色的刪節號。

我還是看得到附近房舍的屋頂，一顆顆宛如大型鋼珠的不鏽鋼水塔，它們因為太陽的照射而反光，顯示日光不是消失，只是被空氣阻擋，透過空氣層篩下來的光不那麼刺眼，但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環繞在村子外圍的樹林面積，這一年來也悄悄地減少了許多，還未被砍除的樹林子的頂端因為風吹過而閃動著綠光，一座樹林能有豐富的綠色層次是由不同的樹種和它們受光的程度決定，我小時候總可以從遠處看出那片樹林是相思樹？樟樹？還是油桐花或是山芙蓉，而現在只有鬱暗的綠，這些樹已經變得面目模糊了。

人們默默地帶著口罩上街，遇到熟悉的身影相互停下腳步，摘下口罩，匆匆交談幾句就再把口罩戴上，曾經的朗朗笑聲因為掩口而發不出來。

春節的某一日，有人說看到玉山積雪了，也就那幾天，天空如一匹藍緞子，雲是棉花抽絮的白，許多人把照片放在網路上，和畫家陳澄波的畫作對比，留下二○一六年的天氣記錄，印證小城曾經如畫作般美麗。

三月春櫻已經悄悄地在各地綻放，我所熟悉的藍色天空沒有再出現，雲也不像記憶裡的千變萬化，它們堆疊排列成各種形狀的奇巧魔法，彷彿一夕之間都消失了。作家提出台灣可能成為「廢墟」的警訊，在三十年後隱然成形，文學走在歷史之前，預言的實現讓人心驚。

每隔幾個小時我就會離開電腦，走到陽台看看天空，期待雲開日來，衷心期待在廢墟成形之前，神能伸手揮去滯留天空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