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鼎和

多年沒見的老友，相聚有聊不完的陳年舊事。其間問起他們女兒的近況，大嫂道：「你們是知道的，我們女兒是領養來的……」

大嫂婚後兩次懷孕都失敗，而且有危險性，先生就主張不生了。之後，她同事要生第五胎，那時台灣在六○年代民生艱苦，要養育五個孩子實在不容易，因此想把新生女兒送人。

大嫂與女嬰真是有緣，一見這嬌小甜淨的女嬰，大嫂就愛上了，徵求先生同意後，決定領養她，只對孩子的父母說：「我們一定會疼愛並盡所有能力培育她，為使孩子能在正常環境中成長，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在孩子未完成大學教育前，不宜相認。」

之後，大嫂離職，專心撫養孩子。沒有母奶，一個月的薪水買不到幾罐走私進口的奶粉，茹苦含辛養大這孩子，教養更是長期的辛勞。養容易，管教真難。自己生的孩子打得罵得，領養的孩子管鬆了，會被論斷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就放任；管嚴了，就被說成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就心狠手辣不疼愛。做養父母真苦。

那時還沒有電視，眷村婦女除了做家事，沒有休閒活動，打麻將是她們唯一的消遣。有一天，女兒放學回家，媽媽的牌局尚未結束，女兒放下書包便往外跑，媽媽叫她回來做功課，不可以去玩。她回媽媽說：「妳打牌不也是玩嗎？」做媽的一驚，從此不打牌了，直到如今。

全心做一個專職的母親，只要女兒在家，大嫂一定不出門，陪她做功課，陪她玩，陪她談心，與她討論事理，母女交心同樂。為她選好學校，小學國中須越區接送；高中考上省女，父母很是安慰，女兒更充滿自信；大學離家，母親為她準備一切所需，女兒雖能自立自理，做媽的仍是掛心。

在這般無微不至的母愛照護教養下的孩子，不好都難。女兒大學畢業，順利就業，仍奮力向上，現在是一名高校教師。

女兒教育完成了，就業了，成人了，大嫂信守承諾。在一個溫馨的下午，慈母握著女兒的手，並肩坐在沙發上，她娓娓敘說女兒的身世，並拿出一個大紙包，交給女兒說：「妳生父已去世多年，這是五萬塊錢，妳去找妳的親生家人，每人給一萬，以盡母女兄妹之情。」

女兒緊抱著以愛與辛勞和智慧養育二十多年的母親，泣不成聲，抽噎著說出她在高中時，就發現父親血型AB型，而自己卻是O型，那時已知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但這多年來，你們對我的愛護與養育比親娘還親，我一點都沒有被收養的感覺，你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我去找他們毫無意義……」

如今女兒已成家，承繼了父母的愛與持家之道，相夫教子，每逢年節假日一定回家探親，讓父母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養子難，養養子更難，但只要以愛心與智慧，辛勞栽培，必能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