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德莎

我坐在蘭潭畔，右手邊的女人穿黃色毛衣，戴著一頂咖啡色的貝雷帽，她的右手邊坐著穿厚棉格子襯衫的男人，戴眼鏡的男人頭髮灰白，安靜地調整腳架上的相機。

女人偶爾和男人說一兩句話，大部分時間都靜靜地看著潭水。

堤岸邊一個吹口琴的街頭藝人，用力地表演著，全是老歌，有人隨著旋律輕輕哼唱。

夕陽在樹林外一寸一寸地往下墜，有經驗的攝影者早就等在斜坡上，等著在最美的一刻按下快門。

離水舞噴出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我的左邊又擠進來一對老夫妻。

老太太穿著黑長袖上衣和黑色羽絨背心，下身是一件經年洗滌磨出許多毛球的花長褲，染過的頭髮蓋不過蒼白的頭皮。頭髮灰白的老先生也是黑長袖配黑背心、黑長褲，好似春節對他們而言就是平常日子。

老太太手上拿著一款洋紅烤漆的相機，看得出來是很低階的產品。她把玩相機上面的各種按鈕，研究操作的方法。

可以看到水舞全景的位置早被占滿，老先生只能挨著老太太坐在視線被告示牌遮住的地方，老太太說換個地方坐吧，老先生說不必，他坐那裡就可以。然後兩人並肩一起安靜地看著潭水。

我的身後是一群不時發出轟笑的年輕人。

街頭藝人的口琴從「花好月圓」吹到「恰似你的溫柔」，好像古老的催眠術，所有的人慢慢靠近潭邊，家人、情侶、同學，極少數形隻影單。

終於，口琴聲停止了，水面燈光亮起，水柱噴出，除了水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好像一種默契，所有的人都專注地記下這一刻，這一刻的美麗在許多年後可以共同回憶，在白髮相守，或是久別重逢時。

我想起蘇州金雞湖畔的水舞，伴隨水舞的鄧麗君的歌聲、邁克傑克森的歌聲，還有在水柱中出現的人像投影；以及，圍在人工湖四周的民工。我在喧囂中孤獨地站著。

蘭潭的燈光秀是安靜的，此刻，我想起年輕時陪我騎腳踏車追夕陽的你，那安靜的陪伴，一生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