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少雯

二十多年前，當牠們來到我家時，只有一個表殼大小，那時候這兩隻小小巴西龜，全身都是綠色的殼，既漂亮又可愛。稍微大點的那隻，命名為大烏，小一點的那隻就叫小烏。

小烏長得比較快，個頭很快就超過大烏。十幾年後，我又收養了一隻巴西龜，這隻的個頭超級大，但個性卻出奇的溫柔，看去憨厚無比，所以我為牠取名笨龜。

三隻巴西龜成為家中重要成員，牠們居住的範圍很大，在前後院和屋子裡自由進出。我在家的時間長，大烏尤其愛跟著我，我走到哪牠跟到哪；我伏案寫作時，更喜歡在我腳邊打轉，我認真寫稿沒理牠的話，牠就會伸長頸子，用頭敲敲我的腳背，提醒我注意牠，或者乾脆把牠的頭靠在我的腳上，甚至爬上我的腳面棲息在那裡不走，用行動告訴我不能忘了牠的存在。

空中飛龜傳意外

家中烏龜不准去的地方只有地下室。地下室約有六坪大，布置得舒適又溫暖，倒不是捨不得牠們去，而是因為牠們不會下樓梯，有幾次一不小心從樓梯頂一路滾下去，這足夠把牠們嚇得不知所措，還可能因此受傷。

有一次，小烏在院子裡感到無聊，就用頭部頂開客廳的紗門，獨自進了屋子。我雖然在書房裡寫作，但是仔細聽腳步聲，就能分辨出是牠。小烏比較不會黏我，常獨來獨往，進了屋子就到處巡邏，客廳、房間、廚房、浴室隨興之所至慢慢的走走看看。我聽到牠的腳步聲走走停停，也不大在意，繼續寫稿，忽然「碰」一聲巨響，嚇了我一大跳，直覺出事了。

我循聲飛奔而去，發現小烏由樓梯的另一頭，也就是一樓樓面地板直直往下墜落，龜殼撞擊地面難怪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我三步兩步的跳下樓梯，心想，完了，小烏一定摔死了！我驚慌的捧起牠，果然牠已經摔得昏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頭和四肢緊緊縮進殼裡，久久不敢出來。

冷血動物流紅血

我輕聲安慰牠，要牠別怕別怕，還要牠千萬不能死。牠漸漸回過神來之後，才又伸出頭和四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牠又活過來了，使我鬆了一口氣。這時我開始檢查小烏的身體，發現牠真的受傷了，龜殼邊緣有一小處破裂，受傷的地方還流出了一點鮮血。看到烏龜流血我吃了一驚，以前我一直以為冷血動物的血不是紅色的，沒想到烏龜的血竟是紅的，還真給我上了一課。

我心疼的抱著小烏，趕緊找來醫藥箱，拿出優碘，為小烏的傷口上藥消毒，還特地找來一個紙箱，讓小烏暫時棲身，避免牠到院子裡泡水。這次受傷，幸好沒有大礙，小烏很快就復原了。為了防止空中飛龜事件重演，我特別把整個樓梯的欄杆都圍起來，只留下階梯頂的出入口。木工師傅很夠意思，把整座欄杆設計得美輪美奐，變成客廳主要的景觀之一。

大烏也曾差點兒喪命。有一天我回到家，平日會「飛奔」而來的狗兒小立及到處遊走的大烏卻一隻也沒來，我看見小立很反常的躲在鞋櫃那邊，那姿態，那神情分明就是一副做錯事正等待處罰的樣子。

大烏慘遭泥土埋

我的眼光迅速掃過院子，看到角落裡那個烏龜平時游泳、休息、進食的大水盆裡，竟然整個被花盆和泥土覆蓋住，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身冷汗的想著：糟了！烏龜被活埋了！我出門一整天，萬一牠們已經被埋了一天，那就凶多吉少了。

我扔下手上的東西，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大花盆先搬起來，因為情況緊急，也無心去找鏟子，就直接用手去挖泥土，結果只挖到一隻，就是小個子大烏。這時，院子裡一棵橡樹後面爬出了大個子小烏和超級大個子笨龜，啊！幸好牠們沒有被活埋，此時基於同胞愛，也急於想知道同伴的命運。

大烏的頭和四肢軟趴趴地垂著，我把牠的鼻子靠在我的臉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氣息。大烏真的死了嗎？我好難過好難過，忽然感到生命中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大烏平時在我腳邊跟前跟後的撒嬌模樣，立刻浮上心頭，牠的靈性深獲我心，牠是我養過的三隻狗狗、三隻小鳥和六隻巴西龜（有三隻是兒子的同學寄養的）中，和我最要好也最知心的。

迷走事件接續傳

大烏曾經走失過，任我白天晚上在家附近的巷子、馬路、水溝、車底下到處找，都遍尋不著；一星期後，有一天我在雨中撐著傘回家，走到家門口時，竟意外發現大烏回來了，就在大門口等著我，這種驚喜實在無法形容，我如獲至寶的抱起牠，像尋獲一個走失的孩子般的興奮。

往事歷歷如繪，一一浮現腦海，想起和大烏相處的許多甜蜜往事，真的無法接受牠已經死亡的事實！我傷心欲絕的用兩隻手掌包著牠，想給牠一點溫暖；輕輕的撫摸牠，希望牠可以睜開眼睛；慢慢的搖動牠，盼望牠會擺動四肢；但是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牠還是冷冰冰的。

第二天，大烏悠悠的醒了過來，牠真的沒有死，只是昏迷了，幸好我沒有把牠埋葬，否則牠就真了一命嗚呼了！看來，烏龜的壽命真的很長，我還特別交代兒子，我有一天不在人世了，牠們一定要把烏龜接過去繼續養。

大烏在我家，經歷了兩次失而復得，使全家人跟牠之間有了一分更緊密的感情。小烏和笨龜生性害羞，比較不喜歡和人類互動，很多時候都躲在花盆下、沙發下或比較隱密的地方，或是在院子裡疊羅漢、曬太陽、散步，只有在餵食時，才會聞聲匆匆趕到水盆裡來。

以龜為師學慢活

過沒多久，意外又發生了，這次小烏是真的走失了。偶爾想起牠時，不免有個念頭閃過腦際：三隻烏龜是不是太多了？小個子大烏是男生，而大個子小烏和超級大個子笨龜都是女生，三角戀情習題多多，為了避免紛爭，所以小烏才選擇離去。我覺得這樣的結局還可以接受，我也祝福小烏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快樂。

小烏走失以後，家裡就只剩大烏和笨龜這一對夫妻。一年前，我為這對巴西龜夫妻改了名字「小帥哥」和「超級酷妹」，因為牠們一點也不笨，而且還滿機靈的，所以乾脆給牠們一個時髦的名字。

有巴西龜為伴的日子，真的是不一樣。牠們安靜無聲的世界，老僧入定般的行動舉止，時時都在教導我做人處世的道理，例如沉默是金、不急不緩、不亢不卑、不爭不搶……每天和牠們為伍，我也變得更加恬淡自如，凡事慢半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