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耀堂

我家小孩還小的時候，我經常陪他們看動畫影片。那時有一部日本動畫導演宮崎駿編導的影片《龍貓》，特別受到小孩的喜愛。

《龍貓》的故事內容是：一個念小學的小女孩和一個三、四歲的妹妹，因為媽媽生病住院，跟著在大學教書的爸爸搬家到鄉下住，在純樸的鄉間發生的許多趣事。影片中有一幕讓人印象極深，那就是夜色已經漫布的黃昏時刻，小姐姐背著妹妹帶著雨傘，孤零零的站在客運車的站牌等候晚歸的父親。

我沒想到這樣的動畫情節，也曾經發生在我的家鄉。曾得明是與我同年的埔里鄉親，為他畫像時，我一邊聽著他訴說他的童年往事：「我出生時父親已經五十二歲了，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父親不止很老，而且他只種三分多的薄田，我們過得非常窮苦……」

更令人難過的是，在曾得明七歲時就沒有母親照顧了，家裡還有一個三歲的妹妹，兩兄妹與父親相依為命。曾得明說：「七歲的我，白天要上學，無法待在家裡帶妹妹，爸爸就帶著妹妹下田工作。挑肥時因為沒有手牽著她，父親就哄著她在前面跑給爸爸追。」有時小女孩跑著跑著跌倒了，父親還得放下水肥擔子抱起小孩「呼呼，惜惜」。

八、九歲時，曾得明放學後待到天黑了，父親還是沒有回來，他就帶著妹妹到村子口的大馬路邊等。他自己立在路旁，把幼弱的妹妹用肩膀拱到日本神燈的石座上，讓她坐在上面。兩人都望向馬路的盡頭，遠處只要有人影出現他們就滿心期待那是父親，卻一次次的希望落空。直到最後看清來人是父親時，他們便奮力的往前奔過去。

也許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懂事得早，因為父親無法同時供應兩人學費，妹妹曾秋梅小學畢業後，就出去作小工，讓曾得明升學，曾得明也非常疼惜這個妹妹，鼓勵妹妹去學裁縫。父親年紀大了已經不能下田工作，曾得明把家裡那些田地賣了，想到日月潭開個小雜貨店，也讓妹妹能獨立開洋裁店。

後來陰錯陽差小雜貨店沒有開成，反而促成一段好姻緣。曾秋梅在往日月潭的途中被魚池鄉的製餅世家相中，嫁到魚池鄉，後來夫婦倆再回到埔里創業，兩個人一早要騎腳踏車去送養樂多，晚上就擺個小吃攤，賣過肉圓、蚵仔煎各式各樣的小吃，克勤克儉的把小孩養大。

曾秋梅除照顧自己的兩女一男外，連哥哥曾得明的三女一男都照顧了。有一陣子曾得明的大女兒在台中念書，搭車回到埔里打一通電話給姑姑，曾秋梅再忙也會放下工作騎著摩托車去接她。

兄妹情感這麼好的兩個家庭，卻橫遭病魔的摧殘。一九九九年，曾秋梅因癌症往生，曾得明痛失親妹更加疼惜他的三個外甥。曾得明說：「妹妹不在了，對三個外甥的感情也像照顧妹妹一樣，也像我自己的小孩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