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陽

漢光武建武三十年（公元五四年），後漢開國皇帝劉秀到東部巡視，眾大臣進言說，皇帝即位三十年了，應該到泰山舉行祭天地的典禮。光武帝下詔說：「我即位三十年，老百姓怨氣滿腹，我欺騙誰？欺騙天嗎！為什麼要玷汙古來封禪泰山的七十二代帝王紀錄呢！如果各郡各縣從遠地派官員來祝壽，以熱烈的稱譽做出虛假的讚美，一定判以剃髮的刑罰，讓他去墾荒種田。」從這以後，大臣們不敢再說封禪的事了。

無獨有偶，唐太宗貞觀五年（公元六三一年），大臣們認為四方各族都臣服於唐了，就上表請求皇上祭拜天地，唐太宗不同意。貞觀六年，又再次請求，皇上說：「你們都把祭拜天地的典禮，看成是帝王的盛大事情，我的想法不是這樣的。如果全國社會安定、家家富裕、人人豐足，即使不舉行祭天典禮，又有什麼妨礙呢？當年秦始皇舉行過祭天地的典禮，而漢文帝沒有舉行過祭天地的典禮，後代難道會認為漢文帝沒有秦始皇賢明嗎？再說敬奉上天只要清除塵土就可以祭拜了，為什麼一定要登上泰山頂峰，築起幾尺高的土壇，這才可以表示對天地的崇敬與誠心呢？」

無論是漢光武帝還是唐太宗，臣下勸說封禪並不奇怪，這是因為作為開國皇帝的劉秀以及協助開國皇帝的唐太宗，對於新國家的建立、社會的穩定和繁榮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確實有資格登泰山行祭天大禮；另一方面，作為臣子，揣摩聖意、投其所好，也是他們獲得主子青睞與重用、封侯覓爵的重要途徑。但是，作為皇帝，真正能夠在臣下一片頌揚聲中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或者說始終保持內心相當的定力，很不容易。比如說漢光武帝劉秀與唐太宗李世民，後來就都改變了心意，只是因為天象不對，唐太宗的封禪大禮才不得不作罷。

聽漢光武帝拒絕封禪的昭告，你不能不說他目光犀利、頭腦清醒；他清楚知道，自己這把龍椅得來十分不易，老百姓跟著受了不少罪，與古代登泰山封禪的七十二位帝王相比，自己的執政記錄或許有些遜色。對唐太宗來說，最初他也把老百姓的幸福與否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看重「實際」而不在乎「虛名」，所以，對於封禪一事看得很淡。但是，他們又為什麼很快就改變了心意？那是因為他們都十分「迷信」，由於其權力來源缺乏合法性，讓他們不得不裝神弄鬼，努力為自己尋找信仰的支持。此外，虛榮之心誰沒有？所以，在封禪一事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反覆表現上，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有鑒於此，南宋洪邁在《容齋隨筆卷十一．漢唐封禪》中，記載「我認為，這兩個皇帝都是世上罕有的具有崇高威望的君主，清楚地知道封禪是不對的，並記錄在他們的詔令之中，可以說英明卓著」，但是，對於他們隔沒多久，自己又作出改變的決定，洪邁以為「光武惑於讖記，太宗好大喜名」，筆者有不同看法，但他做出「以今觀之，蓋所以累善政耳」 的結論，筆者舉雙手贊成。

因為「上有所好，下必甚之」，當皇帝熱中於「封禪」時，各級地方官員便有可能把心思都用在數據造假，以及各類節慶活動時，製造虛假繁榮景象。簡言之，「封禪」一方面必然耗費國家相當的財力物力，掏空社會；另一方面，必然會讓整個社會變得人心浮躁。而相對於「天地」，「黎民百姓」是不是更需要為官者的敬重？因為後者可是載舟之水呀！因此，「封禪」毫無必要；對於劉秀、李世民之輩來說，真正要重視與要照顧的，恐怕是在對後者要下更大的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