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夏明明

不到四十歲的安琪兒，是我的拼布老師，她有一雙巧手，教我如何運用綿綿密密的針縫製出屬於自己的精緻拼布包：有暗袋、夾層、插筆套、裝水杯的邊袋，外層還有可塞悠遊卡、記事本等的拉鍊袋，讓我好有成就感。

安琪兒原是某知名廠牌的電腦工程師，辭去高薪選擇與好友開設拼布工作室，主要是為了方便照顧孩子。除了教學還接受網路訂單，雖然收入有限，但她從針線活裡找到樂趣，那雙慧黠的眼睛流露出自信與滿足，學生們都很喜歡接近她。

我們經常邊縫邊話家常，言談之中得知，她的爸爸是湖北人，在民國三十八年跟著國民政府來台的軍人，還曾經在橫貫公路鑿山開路，後來參加「退除役軍人轉任公務人員考試」，考上了消防警察人員。安琪兒的母親是彰化鄉下的農家子女，她不願一輩子待在鄉下做個種田人，經人介紹認識當時在彰化當消防警察的父親，不顧家人的反對，決意嫁給大她十六歲的老芋仔。

爸爸是個疼惜老婆的好老公，經常下了班後搶著幫忙燒飯、洗衣、帶孩子。安琪兒十二歲時，爸爸因公殉職。這對他們家猶如青天霹靂般，一下子打亂了整個家庭的生計。

家裡的大柱子倒了，面對三個正在讀書需要扶養的小孩，眼前是一片黑暗。正值叛逆期的大哥不但不體諒家裡的困境，還經常發飆責怪媽媽，為什麼爸爸在世時，每天都給他一百元的零用錢，現在卻只有五十元？無理取鬧之餘，還不時翹課和狐群狗黨鬼混，甚至徹夜不歸。

媽媽一想到將來要倚靠的大哥這麼不爭氣，傷心得萬念俱灰，情緒一來，又哭又鬧自殺。安琪兒常常半夜驚醒，發現睡在一旁的媽媽不見了，原來媽媽躲到外面掩面哭泣。家裡潛藏著這一顆不定時炸彈，安琪兒放學後總是揪著一顆心快衝回家，就怕家裡有什麼突發狀況。

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懇切地跟媽媽說：「媽，我拜託妳不要這樣一直想不開，除了大哥，妳還有我和二哥，妳也要為我們想想。妳還年輕，不能就這樣淚眼愁眉過一生……」她鼓勵媽媽走出自己的人生，充實自己，建議她可以到國中補校進修。

當時，安琪兒才十五歲就讀國三，正面臨升學考試的壓力，但每天放學回到家，就立刻騎著五十CC的機車，噗噗噗地趕到媽媽幫忙煮飯的消防隊載她上學（消防隊為解決他們一家生計，很照顧遺眷，特別替媽媽安插了這分廚房工作）。媽媽放學後，安琪兒再去接她回家，並幫忙複習功課畫重點、一起趕作業，遇到考試更是母女相伴挑燈夜戰。

繁忙的日子豐富了媽媽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朋友及同學，心中陰霾漸除，終於堅強起來。媽媽就這樣在女兒的督促、陪伴下，順利完成三年國中教育，尋回活下去的意義及勇氣。

家裡也慢慢上了軌道，大哥去當建築學徒，二哥考上警官學校當警察，安琪兒畢業後，考取電腦公司維修工程師，家裡經濟改善，媽媽總算可以享清福了。

陪媽媽學習成長的日子，是安琪兒心中最甜蜜的回憶。聽她聊起激勵媽媽的往事，我總有種角色互換的錯覺，究竟誰才是媽媽啊？安琪兒，果然人如其名，是上天賜給媽媽的天使。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