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漸漸散開

文/董柏廷 |201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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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暑夏離開,我用你的句子療傷。

慣性不再、每夜不定時從昏眠裡醒來的適應期,思緒常像是寫了一半的句子無以為繼,前進不能,也倒不回去,任意識擱淺在無人荒島邊緣,等著的是濃墨般的黯色四面八方湧來,拍打我,搖晃我,侵蝕我,使我茫然而且潮溼。儘管已塵埃落定,但痴心犯傻,還是會偷偷期待一雙手將破碎的我一片片拾起,甚至抗拒時不時撞進腦海那句最真切、最必須忍痛認清的說詞:「動用到卑微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

離震盪太近時,每天暈眩著前進,身邊流動的人事物既上心也不上心,時間靜止,各種感覺結上一層厚厚的霜,關不住的心事防不勝防,如鬼魅不擇地擇時而出,將我的靈魂抽乾,軀殼內注入一個似我卻也不是我的我,在公司與住家間行屍般穿梭,腦海總有畫外音穿透替我做註:「心放在那裡,反正也是荒蕪」。雖然不至看出去的景色全是灰暗的,但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宛若壞去的魔鬼沾,黏不住任何一點感觸,情感正經歷一次規模性的格式化,等在遠方的是一片空白。泛黃的白。

秋來冬去春往,合該感受分明的季節更替,我卻個個過得比嚴冬酷寒,冷風在心底吹起,一塊迷路的冰,如何尋回它的去處?身旁的空缺是虛設的自由席,只有心事願意歸位,偶爾一個人去北海岸聽浪,浪聲拍擊耳岸,夾纏著遺憾以及你閃爍的提醒:「愛,是一座港口。總有船會來,總有船要走。」時間不是藥,但藥藏在時間裡,於是我像枚新兵數算日子,盼枷鎖脫身那日來臨,有時候巴不得光陰加快將裂縫扯平,只聽你淡淡叮囑:「好好過日子,就像『善遞饅頭』。」

時序遲遲推入第二夏,暑熱依然放肆,但悲傷已稀釋大半,被舊溫柔滲透的身體,尚且需要一點時間排解有毒成分,嘗過最苦便不再那麼心苦,累積在身體裡的溼氣,找到自己的方式排出,放乾流盡,籠罩我的黑暗露出一絲破綻,有些回憶成了影子成了風,我在空城裡感受風吹影動,轉身看那片蟬翅般沾黏著的暗影,感觸如不經意的潮騷淡淡,凝滯的濕霾已然蒸發,不再為之牽絆。

親愛的Sun,現在的我同你一般「已不再是一個可以簡單去看海的少年」,經過你曾經過的座標點,才終於想得明白看得透澈:「我將糖果放入口中/愈努力保護/它愈消失」。謝謝你陪我度過頹圮的幾季,而今霧漸漸散開,斷裂的切面再長出枝芽,我想,我又能展開新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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