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寶珠

放長假回老家，父親見我拎著沉重的行李，立即接過手，一面問，說：「妳吃了沒有，那兒有妳喜歡的零食。」

頓時思緒回到童年：那年我八歲，體質極弱，整天挑食，不吃這不吃那，父親下班回家就給我買些零食。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為了讓我吃顆蘋果，父親不辭辛勞騎了二十多公里的路到縣城裡買，只因鄉下醫生宣布：這孩子高燒不退，怕是活不成了。她愛吃啥就給她吃吧！當我滿嘴水泡地咬著一個在現在看來賣相極差的蘋果時，我笑得好滿足，一旁的父親也露出疼愛的笑容。

「妳愣什麼？」父親問我。

我回過神來。那邊有許多水果、零食、鮮花，都是親戚朋友看望奶奶帶來的，床上堆得滿滿都是。「我知道妳喜歡吃餅乾，這薄薄的餅乾，給妳留了幾袋。」他從床那頭摸索出兩袋來，都已經壓碎了，很顯然是故意放在眾多零食的下面。父親不知我在減肥，他那麼殷切地遞過來，我猶豫了一下，便接過來咬了一口，也不知是什麼味道，突然間眼睛一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怕他看見，故意說：「這麼好吃的餅乾，你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他像孩子般低垂著頭說：「我現在才學會發簡訊。」

父親血壓高，奶奶生病這半年來，他身體大不如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照顧八十五歲的老母親，真是沉重的負擔，但父親不許我們姐妹請假，他把所有的事全攬了。奶奶四十多天不進食，人瘦得乾癟無形，父親就這麼相伴左右。「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無法給予珍愛的人任何幫助。」父親在母親去世那年這麼對我說，如今他又經歷同樣的煎熬。

回來不久，奶奶便往生了，辦完喪事，我也準備回工作地。「女兒，我已學會發簡訊，以後有事，爸就給妳發簡訊。」他說。「爸，不必啦，你就打電話吧！」他聽了，搖頭說：「妳工作了一整天，不喜歡說話，爸知道。」

坐在大巴士車上，我十分內疚。那天，父親來電問：「女兒，妳放假回老家嗎？」我因為白天工作失誤，挨了主管的訓斥，十分委屈，接到電話時百感交集，唯恐父親從我聲音裡聽出端倪，不敢多言，就回了簡訊：「我累了，不想講話，你有事就發簡訊吧。」

從此父親再不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來，他知道我覺得煩，下班後，我又懶得說話。幾次電話後，他也能感知一二。父親沒學過注音符號，小時候常笑他連注音符號也不會，手機對他來說，只有電話功能。

現在，他在奶奶的病榻前學會了發簡訊，全都是為了我。父親，別再為我做什麼了，真的。你的包容、理解、支持，女兒無以回報，只能將這分愛珍藏在我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