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宋代還有一詞人呂渭老,又作呂濱老,字聖求,嘉興人,有《聖求詞》一集,一三五闋詞作。生平不詳,僅知他約在西元一一二七年前後,宣和靖康年間,徽欽二帝被金人北擄時曾為朝士,建炎紹興時期,退隱山林,以悠遊詩酒度其晚年。
《四庫全書》紀曉嵐云:「濱老在北宋末頗以詩名,趙師會稱其愛國詩二聯、痛傷詩二聯、釋憤詩一聯,皆為徽欽北去而作,愛國詩有:『尚喜山河歸帝子,可憐麋鹿入王宮。』則南渡時尚存矣!」
可惜其詩均已散佚,僅存詞一集,明儒楊慎《詞品》稱其詞「佳處不減少游『東風第一枝』,詠梅不減東坡之『綠毛么鳳。』……其詞婉媚深窈,與姜柳伯仲。」
也就是說他的佳詞堪與秦少游、蘇軾、姜夔、柳永媲美,唯後人並未重視,《花庵詞選》及《白香詞譜》均未入選他的作品,他也就籍籍無名了。
細讀其詞,清麗秀婉,但不脫詞家老套,環繞春花秋月,殘夢餘香。他的詞多數創作於一一三七年,也就是說他對於「靖康之恥」耿耿於懷,好幾首都提起十年前的往事:
「垂鞭佇立,傷心還病酒,十年夢裡嬋娟,二月花中荳蔻,春風為誰依舊」、「長記十年前,彼此玉顏雲髮」、「十年禪榻畔,風雨颺茶烟」、「歸來一夢,整整十年餘,人似舊,去無因,牽惹情懷破」、「淚雨難晴,愁眉又結,翻覆十年手掌,如今怎向」、「燈下揉花春去早,竹間影月索歸忙,十年前事費思量」……
不難想見,靖康事後的十年間,那些熱血青年、愛國志士,心情是多麼的鬱卒,意志是多麼的頹唐!
富有愛國心的呂渭老,手無縛雞之力,縱然氣吞牛斗,在朝廷軟弱無能、奸臣當道、和議怯戰的氛圍中,他又能如何?還不是跟一批文人一樣,詩酒自娛,放形林野,夢中去追尋慰藉,因此他的詞幾乎少不了好夢、遠夢、春夢、醉夢、殘夢、短夢、似夢、夜夢、夢魂、夢謁、夢破、夢裡、夢斷、夢逐……
如云:「夢短屏深,清夜悠悠,悠悠」、「打窗風雨又何消,夢未就,依前驚破」、「樊子喚春歸,夢逐楊花滿院飛」、「門外昏鴉啼夢破,春心似,遊絲飛遠碧」、「夢魂夜逐楊花去」、「五更殘夢迷蝴蝶」、「但夢隨人遠,心與山遙,誤了芳音,小窗斜日對芭蕉」……
從這些詞句中,不難看出呂濱老當時的心情,是多麼無奈無助!
呂濱老的詞,與姜、柳有些不同之處,就是較少著墨於美人的妝扮,不像他們用很多形容詞去描寫美人的黛眉秋波、粉腮嫩臉,他只是喜歡描述女人的腰肢,大概他也像楚王好細腰,筆下就情不自禁地寫了出來:
「儘無言,閒品秦箏,淚滿參差雁。腰肢漸小,心與楊花共遠」、「念遠歌聲小,嗔歸淚眼長,纖腰今屬冶遊郎」、「愁損腰肢,一桁香銷舊舞衣」、「櫺香新染砑紅綾,腰肢瘦不勝」、「蓬壺夢短,蜀衾香遠,愁損腰肢」……
呂渭老的詞,隱含憂國傷時的意味,顯得有情有義,不作無病呻吟之語,楊慎在《詞品》中評之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