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瑋婷
前些日子,我參加了衛生署針對八仙樂園塵爆傷者未來復健協助,所辦理的「燒傷者的身心歷程」心理相關人員訓練課程,講者是陽光基金會的住宿主任杜秀秀,她提到:有位傷友曾經給自己三年期限,這期限不是復原的期限,而是回家的期限。他是獨自在外工作受傷的傷友,因為不願讓家人擔心而隱瞞燒傷事實。他說,一定要復原好再回家,結果家人屢次來電催他回家,但傷友總以忙碌為由推拖,責怪他不回家的親人豈能料到,這三年,他為了保護家人而獨自努力對抗傷痛。
聽到這兒,我感到一陣鼻酸,不自覺回想起過往經驗。十歲那年,我初次病發「乾癬症」卻隱瞞病情,直至母親發現而責備我知情不報,當時的我十分自責,讓母親擔心了。二十二歲那年,我因病灶擴散至全身而不敢回家,只好以課業忙碌為由拒絕回家,也曾動了等病癒後再回家的念頭,只可惜乾癬是難以根治的疾病。
也記得,曾有位母親對罹患乾癬症的小女兒,發脾氣地說:「妳為什麼都不願意主動告訴我,妳的病情又惡化了?」這話,讓我想起小時候,我的母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細問她到底在氣什麼,原來她氣的是這疾病讓女兒如此痛苦,這才明白,憤怒的背後其實是各種不捨與心疼。我再問她:「那妳女兒知道妳在氣病,而不是氣她嗎?」那母親立即詢問女兒的感受,女兒表示有時真的會認為母親在氣自己。
站在病人的角度,這是種難以言明的複雜思緒。我們選擇不說,是因為我們不想讓親人擔心,也不捨讓親人心疼我們正在受苦;我們選擇不求助,是因為我們已失去太多的控制權,親人對我們的幫助也很多,若是我們再求助,再不靠自己的力量,會使我們對內在自我有更多的指責與批評,害怕自己不再是「有用」的人,只好先躲起來,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再說。然而,站在親人的角度,當知道所愛的人曾經躲在角落裡受苦受難,絕對會更加難受與不捨,但往往呈現出來的是責備與憤怒的言語,反使病人更加愧疚與自責,而躲得更遠了。
這絕對不是你我所樂見的,身為病人,可以不用那麼堅強與獨立,也無須那麼敏感與自責,身為親人,也可以多點理解與體諒,再多點細膩與貼心。其實,我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深愛著對方,只是不理解彼此愛的方式罷了,若我們的心聲都能被彼此聽見,就能減少很多遺憾與後悔的經驗,而增加許多幸福的動人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