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車站前，政治人物拿著擴音器竭力呼喊，川流的人群卻一點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這麼巧呢，我想。本以為出了台灣，就脫離沸沸揚揚的選舉了，怎料碰上安倍解散國會。但日本台灣個性果真不同，十一月二十一日解散國會，十二月十四日當天便要投開票，其間不到一個月，該說是有效率，還是偏好乾淨俐落速戰速決，還是，選舉，根本就無關緊要？

或許真的是無關緊要。幾日前，因上課觸及，下課後才和助教聊起左翼、右翼、政治。問他，現在聽到右翼，腦中立刻會浮現的是什麼？他答，右翼，就是靖國神社，還有改憲法吧。左翼呢，我問。左翼，就是在街上跑的宣傳車囉。宣傳車啊。是啊宣傳車。他補上一句，不過右翼好像也有呢，宣傳車。那說到政治呢？嗯……看他左思右想，我也只好：嗯……

後來我們趕緊換了話題，以脫離那種無關緊要造成的尷尬。

曾看過一部日本的紀錄片，片中藝術家批判：日本政府將人民的注意力和精力完全導向經濟，間接讓人們對政治冷漠。

但是設想一個情境：如果拋棄掉所有個人的生命經驗、在地情感、人際關係等等考量，也拋棄掉後殖民或對現代化、全球化資本主義的批判視角，從一個隔離的、空降的、「純粹」的角度，來選擇要活在怎樣的環境裡，那該選擇對政治狂熱的台灣，還是對政治冷漠的日本？老實說，於我，真是一個難題。好在現實裡就是有那麼多複雜的生命經驗、在地情感和人際關係等等，讓這個難題變得相對簡單。

我也身在川流的人群裡，順著人群的速度經過，背後擴音器的聲音不絕於耳。想必，也是有那麼多複雜的原因，讓這個人，走上這條看起來很孤單的政治之路吧。如果他生在台灣，同樣走上這條路，或許就不會體會到這種被當作無關緊要之物的孤單。

可是台灣走上政治這條路的人們，會不會也有感覺到孤單的瞬間呢？譬如，原以為自己有許多能站在一起守護某種信念的同伴、以為自己有能力可以帶領所有人貫徹這分信念，卻在進入體制之後，發現不得不順從某種更巨大的，卻完全反向的意志。發現同伴們都屈服的瞬間，發現只剩自己一個人還試著抵抗的瞬間，會不會感覺到孤單呢？

也許這只是我的投射罷了。也許真正會因此感受到孤單的，是這群表現得毫不關心的人們。是這群想要守護某種信念的人們，正孤單地等著同伴——真正的同伴——出現，也說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