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還未接觸佛教時,我的印象中就固執地認為它一定是艱深難懂、虛無飄渺的,讀罷星雲大師的〈佛教與花的因緣〉,我彷彿走進了一個花香四溢的佛學殿堂,在星雲大師娓娓地敘述中,我瞭解到佛教與花有很深的淵源,諸佛菩薩、佛法、人類、譬喻、環境、詩偈、醫藥、藝術等等,莫不與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我們人類如何能夠「詩意地棲居」,在佛與花難解的因緣裡也能找到它的答案。
詩意地棲居
所謂「詩意地棲居」,是人的生活、生存的詩化,也就是人與自然達到自由與和諧的狀態,能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享受自然給我們的恩賜──藍天、白雲和絢爛的鮮花。在佛的世界裡,摩耶夫人夢白象啣花入宮而生下佛陀,出生後,又步步皆生蓮花;成道、說法時,常有諸天從空中散下繽紛的天花讚歌 ;供養時,有時候天人也會自身化成天花或天座來供養;涅槃時,天人更以曼陀羅等種種珍貴的鮮花來供養佛陀。
在凡人的世界裡,我們也用花來裝點周圍的環境。平常的日子,家裡陽台上的月季、茉莉或書房裡的幾枝百合,都能讓平靜的小屋產生流動的美,讓人的心情也如花般燦爛起來;而在經歷困難或特殊的時刻,鮮花往往能帶給我們生命的感悟,使
人聯想到「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從而克服困難,繼續勇往直前。
近年來,生態美學作為一門新學科在美學領域裡受到關注,雖然作為一個新學科,
它的內涵、性質等還有歧議,許多問題還尚待深入。但不可否認,生態美學與我們這裡提出的「詩意地棲居」有著密切地聯繫。人與自然既共生共長,又相互牽制,人要依附自然,借助自然,才能得以生存,同時,人又要改造自然,開發自然,才能更好地發展。
那麼,人與自然如何才能取得一種動態的平衡關係呢?星雲大師在〈佛教與花的因緣〉一文中的許多例證蘊藏了這個答案。佛陀出生時,步步生蓮,佛法中有《妙法蓮華經》、《大方廣佛華嚴經》等與「花」相關的經書;詩偈中有「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的「花偈」;佛寺中「伽藍之內,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且有「花宮」、「花界」之稱;禪法裡以花悟道,所謂:「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笑捻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可以說,佛與花的因緣體現了一種「天人合一」的精神,從這種精神出發,把自然看作我們的親屬朋友,達到「物我同構」、「致中和」的境界,人與自然就能和諧共處,共同發展,實現人類「詩意地棲居」的願望。
人與自然的關係
但是,隨著工業化的進程,從農業時代過渡到工業時代,人在嚮往與自然合一的同時,又漸漸地疏離了感性、個體性和受動性。人們相信自己是「萬物之靈」,可以主宰世界,把自己看作宇宙的中心,認為「人定勝天」,於是恣意地、無節制地利用自然,過度地開發自然,最終嘗到了自然對人類的報復:沙漠化、溫室效應、污染嚴重、人口爆炸等等,這些棘手的問題接踵而至。
不得不承認,在人類幾千年的歷史中,確實創造了許多輝煌燦爛的文化,但結果怎麼樣呢?人類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己所創造的文明引向了困境。如何擺脫這樣的困境?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關注到了這個問題,且看美國哲學家泰勒所說的一段極富啟發性的話。
他認為,當人還作為自然物生活在自然中的時候,他既無快樂也無痛苦,因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而當人走出自然,發現了自然的時候,快樂和痛苦便一起來了。而且人離開自然愈遠,人的快樂和痛苦愈強烈。但是,快樂是相對的,痛苦是絕對的;快樂是短暫的,痛苦是長久的;而且快樂只是伴隨痛苦而來的,是痛苦的被遮蔽。因為離開了自然的人注定是孤獨的、寂寞的。人為了解脫這種痛苦,並獲得真正的快樂,就必須返回自然,與自然融為一體。泰勒的這番話,打破了西方「人與自然」二元對立面,以征服、改造自然為自己的全部目標。
熱愛自然、回歸自然
人與自然本來就是一體的,像赫爾德說的,自然本是沒有眼睛的,因為有了人才有了眼睛,「自然通過人的眼睛去觀看」;本來是沒有頭腦的,因為有了人才有了頭腦,自然「借助人的頭腦去思考」;自然本來是無所謂的,因為有了人借助人的雙手才懂得了創造。可見,西方在人與自然的關係上,逐漸有了一個清晰正確的認識。
而在東方,中國文化中很早就有「以天合天」、「天人合一」的思想,只是在工業化日益發展的今天,人們一味地追求眼前的物質利益,傳統的價值理念被嚴重顛覆,天人關係空前緊張,所以當務之急,我們非常有必要重視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尋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平衡點。
道家哲學可以說是一個典型代表。老子提倡「復歸於樸」、「大道無為而自然」,莊子在〈齊物論〉中主張「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完全消除了物我界限,達到了「物我合一」、「物我一體」。孔子在與他的弟子討論各人的人生理想時,唯獨對曾參的理想表示贊同,那種人生理想正是「詩意地棲居」最恰當的寫照:「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由此可見,中國文化深深蘊藏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而中國文人中也不乏有通過詩作表現自己渴望回歸自然以「詩意棲居」的人。比如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寫道:「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在〈飲酒〉詩中,陶淵明還為我們勾畫了一幅「詩意棲居」的美好圖畫:「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詩人想告訴我們的「真意」,正是這種與自然融為一體才能體會到的感受,難怪韋應物感嘆道:「終罷斯結廬,慕陶真可庶。」表達了想棄官結廬,追跡淵明的念頭。
在〈佛教與花的因緣〉中,星雲大師也舉出了許多熱愛大自然的文人墨客,如「以梅為妻」的林逋,「獨愛蓮」的周敦頤等,在佛教裡還有不少以花為名的人,如佛陀時代著名的茉莉夫人,貌美如花的蓮花色比丘尼,佛陀前生的蓮華王太子等。此外一些禪詩也體現了人與自然相通交融,復歸人的本性,實現人類「詩意棲居」的美好願望。
結語
星雲大師的〈佛教與花的因緣〉用優美、靈動的文字,深入淺出地道出了花與佛、法、人、境、詩等的關係,讓人從中領悟到熱愛自然、回歸自然的真諦。像星雲大師期待的那樣,我們能夠如「花一樣盡情綻放,發揮生命的極致,為大地和世人灑
下燦爛美麗的光采」! ──摘錄自《普門學報》二○○三年讀後感